苏东坡的《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有人说这是一首哲理诗,有人说这是春景图,这样说并不错,这些确实是苏轼写作的目的。但是,这首《惠崇春江晚景》还是苏轼的调侃、逗趣戏作,我们不能不看到这一点。
惠崇和尚是北宋的大画家,他擅长的是江南春景,尤其是水禽小景,其《溪山春晓图》、《沙汀烟树图》、《秋浦双鸳图》让人叹为观止,被称为宋人图画的绝品。惠崇和尚的《春江晚景》又称《春江晓景》,画面有竹,有桃花,有鸭子戏水,但蒌蒿、芦芽,绝不是画的主题,只不过是背景而已,至于,河豚已是画面之外了。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从画中的鸭子看出了春水的温暖,画得好,评得也好。这是规规矩矩地说画,说得合情入理,以鸭说水,以鸭说春,这正中惠崇的笔意。说得惠崇心中美滋滋的。可这不应该是诗眼,诗才写了两行,还没评论到关键处,人家惠崇正等着下文。惠崇想的是一定有更高的评价美辞将要出来。没有想到的是,这老苏笔头子一转,说到了"蒌蒿满地芦芽短",说到了画最不重要的枝梢末节。这让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倒也行,诗有抑有扬,一般的诗到了这句也多是这样,抑过之后定有崇山峻岭,最后一句,定是出人意料的好评语。惠崇和尚正等着听好戏。可这姓苏的忽地来了个"正是河豚欲上时",结句了。
"正是河豚欲上时"完全是苏轼自己的想象,完全与画面无关。人家画的竹、桃花、戏水之鸭,最用笔墨的是鸭子。这些他说完后,眼睛却盯上了不起眼的蒌蒿和芦芽,又由蒌蒿和芦芽联想到了吃,吃河豚。拼死吃河豚,河豚可是个怪玩意儿,味道极美,但是吃了却能毒死人。据说,蒌蒿、芦芽这两种东西与河豚同煮,毒性就小了,就可以吃了。不沾荤腥的惠崇自然是一丁点儿吃河豚的意思也没有的,人家画的就是美水美景,可苏东坡这个馋嘴巴子,却自顾自地从人家的画里想出了吃,吃吃别的也行,偏偏是吃要人性命的河豚,这不是成心气死人吗?要是先生您写了"风吹草低见牛羊",找个高人评评,那位评出了涮羊肉,您能不生气吗?
其实读这诗时,读者就已经能觉出"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是一节,"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另是一节,说的不是一回事。只"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两行诗,就已经将画的最好处评完,剩下的就是开涮了。
对朋友的游戏之作,戏谑得高,糟蹋得好,又于看似不经意中留下了"春江水暖鸭先知",说来说去,还是高。高人就是高人。
有人说,苏轼与惠崇是同时代的人;有人说,苏轼与惠崇不是同时代的人。这事说不清楚。即使苏轼没有见过惠崇,也是拿人家的画开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