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县官长随,姓名籍贯皆无一定,盖预防奸赃败露,使无可踪迹追捕也。
姚安公尝见房师石窗陈公一长随,自称山东朱文。后再见于高淳令梁公润堂家,则自称河南李定。梁公颇倚任之。临启程时,此人忽得异疾,乃托姚安公暂留于家,约痊时续往。其疾自两足趾寸寸溃腐,以渐而上,至胸膈穿漏而死。死后检其囊箧,有小册作蝇头字,记所阅凡十七官,每官皆疏其阴事。详载某时某地,某人与闻,某人旁睹,以及往来书札,谳断案牍,无一不备录。其同类有知之者,曰:“是尝挟制数官矣。其妻亦某官之侍婢,盗之窃逃,留一函于几上,官竟弗敢追也。今得是疾,岂非天道哉!”
霍丈易书曰:“此辈依人门户,本为舞弊而来。譬彼养鹰,断不能责以食谷,在主人善驾驭耳。如喜其便捷,委以耳目腹心,未有不倒持干戈,授人以柄者。此人不足责,吾责彼十七官也。”姚安公曰:“此言犹未揣其本,使十七官者绝无阴事之可书,虽此人日日橐笔,亦何能为哉?”历史网(www.87art.cn)
【译文】
州、县官的长随人员,他们的姓名籍贯往往都没有准定,这是他们为了防范万一自己的奸赃行为败露,可以使人无法寻踪追捕。
先父姚安公曾见过房师(同考官)陈石窗先生的一位长随,他自称是山东朱文。后来又在高淳县县令梁润堂家里见到他,他又自称是河南人李定。梁润堂很信任他,有许多事都交代他去办。当梁润堂启程上任时,这个李定忽然患了个怪病,梁先生就把他拜托给先父姚安公,让他暂留下来,等病好了再去任所。但李定得的这个病很怪,从两脚趾开始一寸一寸向上溃烂,一直烂到胸膈之间,直至烂透而死。
他死后,先父姚安公命人检点他的箱囊行装,从中发现一本小册子,里面用蝇头小楷详细记载他所跟随过的十七位官员的隐私事例。某位官员如何营私舞弊,某位官员如何贪赃枉法,在何时何地办理何案,当时参与者为谁,旁观者为谁,以及来往信件的内容,审理结案的文件,都一一详加记录。
李定的同行里有知道他底细的人说:“他曾经用这种方法挟制了好几位他所跟随的官员。李定的妻子本来也是某官员的侍婢。他拐了这个侍婢后潜逃,还公然留下个便条在桌上,这位官员竟然不敢去追。如今他得这怪病死了,岂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霍易书老先生说:“这种人依人门户,原本就是为了营私舞弊而来。这就像养鹰一样,断不能只怪它会吃粮食,关键还在于主人如何驾驭它。如果因为喜爱他的伶俐便捷,就把他作为耳目心腹加以重用,没有不遭到反戈一击的。这就等于将把柄交到别人手里,自己没有不倒霉的。我认为这种人倒不足以责备,应该受责备的,反而是那十七位官员。”
先父姚安公说:“霍先生这话还没说到根本上。假如那十七位官员绝没有什么隐私事可记录,即使这种人天天背着一口袋笔,也量他没的可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