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卷四十八·列传第四十

作者:唐·令狐德棻等

○萧詧

萧詧,字理孙,兰陵人也,梁武帝之孙,昭明太子统之第三子。幼而好学,善属文,尤长佛义。特为梁武帝所嘉赏。梁普通六年,封曲江县公。中大通三年,进封岳阳郡王。历官宣惠将军,知石头戍事,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东扬州刺史。初,昭明卒,梁武帝舍詧兄弟而立简文,内常愧之,宠亚诸子,以会稽人物殷阜,一都之会,故有此授,以慰其心。詧既以其昆弟不得为嗣,常怀不平。又以梁武帝衰老,朝多秕政,有败亡之渐,遂蓄聚货财,交通宾客,招募轻侠,折节下之。其勇敢者多归附,左右遂至数千人,皆厚加资给。

中大同元年,除持节,都督雍梁东益南北秦五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西中郎将,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詧以襄阳形胜之地,又是梁武创基之所,时平足以树根本,世乱可以图霸功,遂克己励节,树恩於百姓,务修刑政,志存绥养。乃下教曰:

{昔之善为政者,不独师所见。藉听众贤,则所闻自远。资鉴外物,故在瞩致明。是以庞参恤民,盖访言於高逸。马援居政,每责成於掾史。王沉爰加厚赏。吕虔功有所由:故能显美政於当年,流芳尘於后代。

吾以陋识,来牧盛藩。每虑德不被民,政道或紊。中宵拊枕,对案忘饑,思纳良谟,以匡弗逮。雍州部内有不便於民,不利於政,长吏贪残,戍将懦弱,关市恣其裒刻,豪猾多所苞藏,并密以名闻,当加厘正。若刺史治道之要,弛张未允,循酷乖理,任用违才,或爱狎邪佞,或斥废忠謇,弥思启告,用袪未悟。盐梅舟楫,允属良规,苦口恶石,想勿馀隐。并广示乡闾,知其款意。}

於是境内称治。

太清二年,梁武帝以詧兄河东王誉为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张缵为雍州以代詧。缵恃其才望,志气矜骄,轻誉少年,州府迎候有阙。誉深衔之。及至镇,遂托疾不与缵相见。后闻侯景作乱,颇凌蹙缵。缵惧为所擒,乃轻舟夜遁,将之雍部,复虑詧拒之。梁元帝时镇江陵,与缵有旧,缵将因之以毙詧兄弟。会梁元帝与誉及信州刺史、桂阳王慥各率所领,入援金陵。慥下峡至江津,誉次江口,梁元帝届郢州之武成。属侯景已请和,梁武帝诏罢援军。誉自江口将旋湘镇,慥欲待梁元帝至,谒督府,方还州。缵时在江陵,乃贻梁元帝书曰“河东戴樯上水,欲袭江陵。岳阳在雍,共谋不逞”江陵游军主朱荣又遣使报云“桂阳住此,欲应誉、詧”梁元帝信之,乃凿船沉米,斩缆而归。至江陵,收慥杀之。令其子方等、王僧辩等相继攻誉於湘州。誉又告急於詧。詧闻之大怒。

初,梁元帝将援建业,令所督诸州,并发兵下赴国难。詧遣府司马刘方贵领兵为前军,出汉口。及将发,元帝又使谘议参军刘瑴喻詧,令自行。詧辞颇不顺,元帝又怒。而方贵先与詧不协,潜与元帝相知,克期袭詧。未及发,会詧以他事召方贵,方贵疑谋泄,遂据樊城拒命。詧遣使魏益德、杜岸等众军攻之。方贵窘急,令其子迁超乞师於江陵。元帝乃厚资遣缵,若将述职,而密援方贵。缵次大堤,樊城已陷。詧擒方贵兄弟及党与,并斩之。

缵因进至州,詧迁延不受代,乃以西城居之,待之以礼。军民之政,犹归於詧。詧以构其兄弟,事始於缵,将密图之。缵惧,请元帝召之。元帝乃征缵於詧,詧留不遣。杜岸兄弟绐缵曰“民观岳阳殿下,势不仰容。不如且往西山,以避此祸。使君既得物情,远近必当归集,以此义举,事无不济”缵深以为然,因与岸等结盟誓。缵又要雍州人席引等於西山聚众。缵乃服妇人衣,乘青布舆,与亲信十馀人出奔。引等与杜岸驰告詧。詧令中兵参军尹正共岸等率兵追讨,并擒之。缵惧不免,因请为沙门。

詧时以誉危急,乃留谘议参军蔡大宝守襄阳,率众二万、骑千匹伐江陵以救之。於时江陵立栅,周绕郭邑,而北面未就。詧因攻之。元帝大惧,乃遣参军庾谓詧曰“正德肆乱,天下崩离。汝复效尤,将欲何谓。吾蒙先宫爱顾,以汝兄弟见属。今以侄伐叔,逆顺安在”詧谓曰“家兄无罪,累被攻围。同气之情,岂可坐观成败。七父若顾先恩,岂应若是。如能退兵湘水,吾便旋旆襄阳”

詧既攻栅不克,退而筑城。又尽锐攻之。会大雨暴至,平地水四尺,詧军中沾渍,众颇离心。其将杜岸、岸弟幼安及其兄子龛,惧詧不振,以其属降於江陵。詧众大骇,其夜遁归襄阳,器械辎重,多没於湕水。初,詧囚张缵於军,至是,先杀缵而后退焉。

杜岸之降也,请以五百骑袭襄阳。去城三十里,城中觉之。蔡大宝乃辅詧母保林龚氏,登陴闭门拒战。会詧夜至,龚氏不知其败,谓为贼也,至晓见詧,乃纳之。岸等以詧至,遂奔其兄巘於广平。詧遣将尹正、薛晖等攻拔之,获巘、岸等,并其母妻子女,并於襄阳北门杀之。尽诛诸杜宗族亲者,其幼稚疏属下蚕室。又发掘其坟墓,烧其骸骨,灰而扬之。

詧既与江陵构隙,恐不能自固,大统十五年,乃遣使称藩,请为附庸。太祖令丞相府东阁祭酒荣权使焉。詧大悦。是岁,梁元帝令柳仲礼率众进图襄阳。詧惧,乃遣其妻王氏及世子嶚为质以请救。太祖又令荣权报命,仍遣开府杨忠率兵援之。十六年,杨忠擒仲礼。平汉东,詧乃获安。时朝议欲令詧发丧嗣位,詧以未有玺命,辞不敢当。荣权时在詧所,乃驰还,具言其状。太祖遂令假散骑常侍郑穆及荣权持节策命詧为梁王。詧乃於襄阳置百官,承制封拜。十七年,詧留蔡大宝居守,乃自襄阳来朝。太祖谓詧曰“王之来此,颇由荣权,王欲见之乎”詧曰“幸甚”太祖乃召权与詧相见。仍谓之曰“荣权,吉士也,寡人与之从事,未尝见其失信”詧曰“荣常侍通二国之言无私,故詧今者得归诚魏阙耳”

魏恭帝元年,太祖令柱国于谨伐江陵,詧以兵会之。及江陵平,太祖立詧为梁主,居江陵东城,资以江陵一州之地。其襄阳所统,尽归於我。詧乃称皇帝於其国,年号大定。追尊其父统为昭明皇帝,庙号高宗,统妃蔡氏为昭德皇后。又尊其所生母龚氏为皇太后,立妻王氏为皇后,子岿为皇太子。其庆赏刑威,官方制度,并同王者。唯上疏则称臣,奉朝廷正朔。至於爵命其下,亦依梁氏之旧。其戎章勋级,则又兼用柱国等官。又追赠叔父邵陵王纶太宰,谥曰壮武。赠兄河东王誉丞相,谥曰武桓。太祖乃置江陵防主,统兵居於西城,名曰助防。外示助詧备御,内实兼防詧也。

初,江陵灭,梁元帝将王琳据湘州,志图匡复。及詧立,琳乃遣其将潘纯陁、侯方儿来寇。詧出师御之,纯陁等退归夏口。詧之四年,詧遣其大将军王操率兵略取王琳之长沙、武陵、南平等郡。五年,王琳又遣其将雷文柔袭陷监利郡,太守蔡大有死之。寻而琳与陈人相持,称藩乞师於詧。詧许之。师未出而琳军败,附於齐。是岁,其太子岿来朝京师。詧之六年夏,震,其前殿崩,压杀二百馀人。

初,江陵平,詧将尹德毅说詧曰“臣闻人主之行,与匹夫不同。匹夫者,饰小行,竞小廉,以取名誉。人主者,定天下,安社稷,以成大功。今魏虏贪婪,罔顾吊民伐罪之义,必欲肆其残忍,多所诛夷,俘囚士庶,并为军实。然此等戚属,咸在江东,念其充饵豺狼,见拘异域,痛心疾首,何日能忘。殿下方清宇宙,绍兹鸿绪。悠悠之人,不可门到户说。其涂炭至此,咸谓殿下为之。殿下既杀人父兄,孤人子弟,人尽仇也,谁与为国。但魏之精锐,尽萃於此,犒师之礼,非无故事。若殿下为设享会,因请于谨等为欢。彼无我虞,当相率而至,预伏武士,因而毙之。分命果毅,掩其营垒,斩馘逋丑,俾无遗噍。江陵百姓,抚而安之,文武官寮,随即诠授。既荷更生之惠,孰不忻戴圣明。魏人慑息,未敢送死。王僧辩之徒,折简可致。然后朝服济江,入践皇极,缵尧复禹,万世一时。晷刻之间,大功可立。古人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愿殿下恢弘远略,勿怀匹夫之行”詧不从,谓德毅曰“卿之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甚厚,未可背德。若遽为卿计,则邓祁侯所谓人将不食吾馀也”

既而阖城长幼,被虏入关,又失襄阳之地。詧乃追悔曰“恨不用尹德毅之言,以至於是”又见邑居残毁,干戈日用,耻其威略不振,常怀忧愤。乃著《愍时赋》以见意。其词曰:

{嗟余命之舛薄,实赋运之逢屯。既殷忧而弥岁,复坎壈以相邻。昼营营而至晚,夜耿耿而通晨。望否极而云泰,何杳杳而无津。悲晋玺之迁赵,痛汉鼎之移新。无田、范之明略,愧夷、齐之得仁。遂胡颜而苟免,谓小屈而或申。岂妖沴之无已,何国步之长沦。

恨少生而轻弱,本无志於爪牙。谢两章之雄勇,恧二东之英华。岂三石於杜鄠,异五马於琅邪。直受性而好善,类蓬生之在麻。冀无咎而沾庆,将保静而蠲邪。何昊穹之弗惠,值上帝之纡奢。神州鞠为茂草,赤县绕於长蛇。徒仰天而太息,空抚衿而咨嗟。

惟古人之有怀,尚或感於知己。况华萼联於霄极,宠渥流於无已。或小善而必褒,时片言而见美。昔待罪於禹川,历三考而无纪。获免戾於明时,遂超隆於宗子。始解印於稽山,即驱传於湘水。彼南阳之旧国,实天汉之嘉祉。既川岳之形胜,复龙跃之基趾。皆首赏之谬及,谓维城之足恃。值诸侯之携贰,遂留滞於樊川。等勾践之绝望,同重耳之终焉。望南枝而洒泣,或东顾而潺湲。归欤之情何极,首丘之思邈然。

忽值魏师入讨,於彼南荆。既车徒之赩赫,遂一鼓而陵城。同寤生之舍许,等小白之全邢。伊社稷之不泯,实有感於恩灵。矧吾人之固陋,迥飘薄於流萍。忽沉滞於兹土,复期月而无成。昔方千而畿甸,今七里而磐萦。寡田邑而可赋,阙丘井而求兵。无河内之资待,同荥阳之未平。夜骚骚而击柝,昼孑孑而扬旌。烽凌云而回照,马伏枥而悲鸣。既有怀於斯日,亦焉得而云宁。

彼云梦之旧都,乃标奇於昔者。验往记而瞻今,何名高而实寡。寂寥井邑,荒凉原野。徒揄扬於宋玉,空称嗟於司马。南方卑而叹屈,长沙湿而悲贾。馀家国之一匡,庶兴周而祀夏。忽萦忧而北屈,岂年华之天假。

加以狗盗鼠窃,蜂虿狐狸。君圉隶而为寇,聚臧获而成师。窥觎津渚,跋扈江眉。屡征肇於殷岁,频战起於轩时。有扈兴於《夏典》,《采芑》著於《周诗》。方叔振於蛮貊,伯禽捷於淮夷。在逋秽其能几,会斩馘而搴旗。彼积恶之必稔,岂天灵之我欺。交川路之云拥,理惆怅而未怡。}

詧在位八载,年四十四,保定二年二月,薨。其群臣等葬之於平陵,谥曰宣皇帝,庙号中宗。

詧少有大志,不拘小节。虽多猜忌,而知人善任使,抚将士有恩,能得其死力。性不饮酒,安於俭素,事其母以孝闻。又不好声色,尤恶见妇人,虽相去数步,遥闻其臭。经御妇人之衣,不复更着。又恶见人发,白事者必方便以避之。其在东扬州颇放诞,省览簿领,好为戏论之言,以此获讥於世。笃好文义,所著文集十五卷,内典《华严》、《般若》、《法华》、《金光明义疏》四十六卷,并行於世。詧疆土既狭,居常怏怏。每诵“老马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未尝不盱衡扼腕,叹咤者久之。遂以忧愤发背而殂。高祖又命其太子岿嗣位,年号天保。

岿字仁远,詧之第三子也。机辩有文学。善於抚御,能得其下欢心。嗣位之元年,尊其祖母龚太后曰太皇太后,嫡母王皇后曰皇太后,所生曹贵嫔曰皇太妃。其年五月,其太皇太后薨,谥曰元太后。九月,其太妃又薨,谥曰孝皇太妃。二年,皇太后薨,谥曰宣静皇后。

五年,陈湘州刺史华皎、巴州刺史戴僧朔并来附,皎送其子玄响为质於岿,仍请兵伐陈。岿上言其状。高祖诏卫公直督荆州总管权景宣、大将军元定等赴之。岿亦遣其柱国王操率水军二万,会皎於巴陵。既而与陈将吴明彻等战於沌口,直军不利,元定遂没。岿大将军李广等亦为陈人所虏,长沙、巴陵并陷於陈。卫公直乃归罪於岿之柱国殷亮。岿虽以退败不独在亮,然不敢违命,遂诛之。吴明彻乘胜攻克岿河东郡,获其守将许孝敬。明年,明彻进寇江陵,引江水灌城。岿出顿纪南以避其锐。江陵副总管高琳与其尚书仆射王操拒守。岿马军主马武、吉彻等击明彻,败之。明彻退保公安。岿乃还江陵。

岿之八年,陈又遣其司空章昭达来寇。江陵总管陆腾及岿之将士击走之。昭达又寇竟陵之青泥,岿令其大将军许世武赴援,大为昭达所破。

初,华皎、戴僧朔从卫公直与陈人战败,率其麾下数百人归於岿。岿以皎为司空,封江夏郡公。以僧朔为车骑将军,封吴兴县侯。岿之十年,皎来朝。至襄阳,请卫公直曰“梁主既失江南诸郡,民少国贫。朝廷兴亡继绝,理宜资赡,岂使齐桓、楚庄独擅救卫复陈之美。望借数州,以裨梁国”直然之,乃遣使言状高祖。高祖许之,诏以基、平、鄀三州归之於岿。

及高祖平齐,岿朝於邺。高祖虽以礼接之,然未之重也。岿知之,后因宴承间,乃陈其父荷太祖拯救之恩,并叙二国艰虞,唇齿掎角之事。词理辩畅,因涕泗交流。高祖亦为之歔欷。自是大加赏异,礼遇日隆。后高祖复与之宴,齐氏故臣吒列长义亦预焉。高祖指谓岿曰“是登陴骂朕者也”岿曰“长义未能辅桀,翻敢吠尧”高祖大笑。及酒酣,高祖又命琵琶自弹之。仍谓岿曰“当为梁主尽欢”岿乃起,请舞。高祖曰“梁主乃能为朕舞乎”岿曰“陛下既亲抚五弦,臣何敢不同百兽”高祖大悦,赐杂缯万段、良马数十匹,并赐齐后主妓妾,及常所乘五百里骏马以遗之。

及隋文帝执政,尉迟迥、王谦、司马消难等各起兵。时岿将帅皆密请兴师,与迥等为连衡之势,进可以尽节於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岿固以为不可。俄而消难奔陈,迥等相次破灭。

隋文帝既践极,恩礼弥厚。遣使赐金三百两、银一千两、布帛万段、马五百匹。开皇二年,隋文帝备礼纳岿女为晋王妃。又欲以其子玚尚兰陵公主。由是罢江陵总管,岿专制其国。四年,岿来朝长安,隋文帝甚敬待之。诏岿位在王公之上,赐缣万匹,珍玩称是。及还,亲执其手谓之曰“梁主久滞荆、楚,未复旧都,故乡之念,良轸怀抱。朕当振旅长江,相送旋反耳”

岿在位二十三载,年四十四,五年五月薨。其群臣葬之於显陵,谥曰孝明皇帝,庙号世宗。

岿孝悌慈仁,有君人之量。四时祭享,未尝不悲慕流涕。性尤俭约,御下有方,境内称治。所著文集及《孝经》、《周易义记》及《大小乘幽微》,并行於世。隋文帝又命其太子萧琮嗣位,年号广运。

琮字温文。性倜傥不羁,博学有文义,兼善弓马。初封东阳王,寻立为皇太子。及嗣位,隋文帝征琮叔父岑入朝,因留不遣。复置江陵总管以监之。

琮之二年,隋文帝又征琮入朝。琮率其臣下二百馀人朝於长安。隋文帝仍遣武乡公崔弘度将兵戍江陵。军至鄀州,琮叔父岩及弟瓛等惧弘度掩袭之,遂虏居民奔於陈。隋文帝於是废梁国,曲赦江陵死罪,给民复十年。梁二主各给守墓十户。寻拜琮为柱国,封莒国公。

自詧初即位,岁在乙亥,至是,岁在丁未,凡三十有三岁矣。

詧子嶚,追谥孝惠太子。岩,封安平王。岌,东平王。岑,河间王,后改封吴郡王。岿子瓛,义兴王。瑑,晋陵王。璟,临海王。珣,南海王。玚,义安王。瑀,新安王。

詧之在藩及居帝位,以蔡大宝为股肱,王操为腹心,魏益德、尹正、薛晖、许孝敬、薛宣为爪牙,甄玄成、刘盈、岑善方、傅准、褚珪、蔡大业典众务。张绾以旧齿处显位,沈重以儒学蒙厚礼。自馀多所奖拔,咸尽其器能。及岿纂业,亲贤并用,将相则华皎、殷亮、刘忠义,宗室则萧欣、萧翼,民望则萧确、谢温、柳洋、王湜、徐岳,外戚则王抃、王诵、殷琏,文章则刘孝胜、范迪、沈君游、君公、柳信言,政事则袁敞、柳庄、蔡延寿、甄诩、皇甫兹。故能保其疆土,而和其民人焉。

今载詧子嶚等及蔡大宝以下尤著者,附於左。其在梁、陈、隋已有传,及岿诸子未任职者,则不兼录。

嶚字道远,詧之长子也。母曰宣静皇后。幼聪敏,有成人之量。詧之为梁王,立为世子。寻病卒。及詧称帝,追谥焉。

岩字义远,詧第五子也。性仁厚,善於抚接。历侍中、荆州刺史、尚书令、太尉、太傅。入陈,授平东将军、东扬州刺史。及陈亡,百姓推岩为主,以御隋师。为总管宇文述所破,伏法於长安。

岌,詧第六子也。性淳和,幼而好学。位至侍中、中卫将军。岿之五年,卒,赠侍中、司空。谥曰孝。

岑字智远,詧第八子也。位至太尉。性简贵,御下严整。及琮嗣位,自以望重属尊,颇有不法,故隋文征入朝。拜大将军,封怀义郡公。

瓛字钦文,岿第三子也。幼有令誉,能属文,特为岿所爱。位至荆州刺史。初,隋师至鄀州,梁之百寮咸恐惧,计无所出。唯瓛建议南奔。入陈,授侍中、安东将军、吴州刺史。及陈亡,吴人推为主以御隋师。战而败,与岩同时伏法。

蔡大宝字敬位,济阳考城人。祖履,齐尚书祠部郎。父点,梁尚书仪曹郎、南兖州别驾。

大宝少孤,而笃学不倦,善属文。初以明经对策第一,解褐武陵王国左常侍。尝以书干仆射徐勉,大为勉所赏异。乃令与其子游处,所有坟籍,尽以给之。遂博览群书,学无不综。

詧初出第,勉仍荐大宝为侍读,兼掌记室。寻除尚书仪曹郎。出镇会稽,大宝为记室,领长流。詧莅襄阳,迁谘议参军。及梁元帝与河东王誉结隙,詧令大宝使江陵以观之。梁元帝素知大宝,见之甚悦。乃示所制《玄览赋》,令注解焉。三日而毕。元帝大嗟赏之,赠遗甚厚。大宝还白詧云“湘东必有异图,祸乱将作,不可下援台城”詧纳之。及为梁王,除中书侍郎,兼吏部,掌大选事,领襄阳太守,迁员外散骑常侍、吏部郎,俄转吏部尚书。军国之事,咸委决焉。加授大将军,迁尚书仆射,进号辅国将军。又除使持节、宣惠将军、雍州刺史。

詧於江陵称帝,征为侍中、尚书令,参掌选事,又加云麾将军,荆州刺史。进位柱国、军师将军,领太子少傅,转安前将军,封安丰县侯,邑一千户。从岿入朝,领太子太傅。岿嗣位,册授司空、中书监、中权大将军,领吏部尚书。固让司空,许之。加特进。岿之三年,卒。岿哭之恸,自卒及葬,三临其丧。赠司徒,进爵为公。谥曰文凯。配食詧庙。

大宝性严整,有智谋,雅达政事,文词赡速。詧之章表书记教令诏册,并大宝专掌之。詧推心委任,以为谋主。时人以詧之有大宝犹刘先主之有孔明焉。所著文集三十卷,及《尚书义疏》,并行於世。有四子。

次子延寿,有器识,博涉经籍,尤善当世之务。尚詧女宣成公主。历中书郎、尚书右丞、吏部郎、御史中丞。从琮入隋,授开府仪同三司,秘书丞。终於成州刺史。大宝弟大业。

大业字敬道。有至行,父没,居丧过礼。性宽恕,学涉经史,有将命材,屡充使诣阙。初以西中郎府参军随詧之镇。詧称帝,历尚书左丞、开远将军、监利郡守、散骑常侍、卫尉卿。岿嗣位,迁都官尚书,除贞毅将军、漳川太守。入为左民尚书、太常卿。岿之七年,卒,赠金紫光禄大夫。谥曰简。有五子,允恭最知名。起家著作佐郎、太子舍人。梁灭入陈,拜尚书库部郎。陈亡入隋,授起居舍人。

王操字子高。其先,太原晋阳人也。詧母龚氏之外弟也。祖灵庆,海盐令。父景休,临川内史。

操性敦厚,有筹略,博涉经史,在公恪勤。初为詧外兵参军,亲任亚於蔡大宝。詧承制,除尚书左丞。及称帝,迁五兵尚书、大将军、郢州刺史。寻进位柱国,封新康县侯。岿嗣位,授镇右将军、尚书仆射。

及吴明彻为寇,岿出顿纪南,操抚循将士,莫不用命。明彻既退,江陵获全,操之力也。迁侍中、中卫将军、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参掌选事,领荆州刺史。操既位居朝右,每自挹损,深得当时之誉。岿之十四年,卒。岿举哀於朝堂,流涕谓其群臣曰“天不使吾平荡江表,何夺吾贤相之速也”及葬,亲祖於瓦官门。赠司空,进爵为公。谥曰康节。有七子。次子衡最知名。有才学,起家秘书郎。历太子洗马、中书、黄门侍郎。

魏益德,襄阳人也。有才干,胆勇过人。数从军征讨,以功累迁至郡守。詧莅襄阳,以益德为其府司马。詧承制,拜将军。寻加大将军。及詧称帝,进位柱国,封上黄县侯,邑千户,加车骑将军。詧之二年,卒,赠司空。谥曰忠壮。进爵为公。岿之五年,以益德配食詧庙。

尹正,其先天水人。詧莅雍州,正为其府中兵参军。擒张缵,获杜岸,皆正之力。詧承制,以为将军。寻拜大将军。及称帝,除护军将军,进位柱国,封新野县侯,邑千户。詧之三年,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刚。岿之五年,以正配食詧庙。子德毅,多权略,位至大将军。后以见疑赐死。

薛晖,河东人也。有才略。身长八尺,形貌甚伟。尝督禁旅,为詧爪牙,当御侮之任。与尹正攻获杜岸於南阳。詧承制,拜将军。寻加大将军,进位柱国,除领军将军。岿之二年,卒,赠开府仪同三司。有六子,子建、子尚知名。

许孝敬,吴人,小名嗣儿。劲勇过人,为詧骁将。以大将军守河东。既无救援,为吴明彻所擒,遂戮於建康市。赠车骑大将军。子世武嗣。少袭父大将军,好勇不拘行检。重宾客,施与不节。资产既尽,郁郁不得志,遂谋奔陈。事觉,伏诛。

又有大将军李广,会稽人。早事詧,以敢勇闻。沌口之役,先登力战。及华皎军败,为吴明彻所擒。将降之,广辞色不屈,遂被害。赠太尉,追封建兴县公。谥曰忠武。

甄玄成字敬平,中山人。博达经史,善属文。少为简文所知。以录事参军随詧镇襄阳。转中记室参军,掌书记,颇参政事。以江陵甲兵殷盛,遂怀贰心。密书与梁元帝,申其诚款。遂有得其书者,进之於詧。詧深信佛法,常愿不杀诵《法华经》人。玄成素诵《法华经》,遂以此获免。詧后见之,常曰“甄公好得《法华经》力”历位中书侍郎、御史中丞、祠部尚书、吏部尚书。詧之六年,卒,赠侍中、护军将军。有文集二十卷。子诩,少沈敏,闲习政事。历中书舍人、尚书右丞。从琮入隋,授开府仪同三司,终於太府少卿。

刘盈,彭城人,以西中郎府录事参军随詧之镇。有器度,勤於在公。詧之军国经谋,颇得参预。历黄门郎、中书监、雍州刺史、尚书仆射。岿之七年,卒,赠本官。第三子然,於时颇知名。隋鹰击郎将。

岑善方字思义,南阳棘阳人,汉征南大将军彭之后也。祖惠甫,给事中。父昶,散骑侍郎。善方有器局,博综经史,善於辞令。以刑狱参军随詧至襄阳。詧初请内附,以善方兼记室,充使诣阙。应对闲敏,深为太祖所嘉。自此往来,凡数十反。魏恭帝二年,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长宁县公。詧之承制也,授中书舍人,迁襄阳郡守。及称帝,征为太舟卿,领中书舍人,转太府,领舍人如故。寻迁散骑常侍、起部尚书。善方性清慎,有当世干能,故詧委以机密。詧之七年,卒,赠太常卿。谥曰敬。所著文集十卷。

有七子,并有操行。之元、之利、之象最知名。之元,太子舍人,早卒。高祖录善方充使之功,追之利、之象入朝。授之利帅都督、代王记室参军。后仕隋,历安固令、郴义江三州司马、零陵郡丞。之象掌式中士,隋文帝相府参军事。后仕隋,历尚书虞部员外郎、邵陵上宜渭南邯郸四县令。

傅准,北地人。祖照,金紫光禄大夫。父谞,湘东王外兵参军。准有文才,善词赋。以西中郎参军随詧之镇。官至度支尚书。岿之七年,卒,赠太常卿。谥曰敬康。所著文集二十卷。有二子,曰秉曰执,并材兼文史。秉,尚书右丞。执,中书舍人、尚书左丞。

宗如周,南阳人。有才学,容止详雅。以府僚随詧,历黄门、散骑、列卿,后至度支尚书。岿之九年,卒。如周面狭长,詧以《法华经》云“闻经随喜,面不狭长”,尝戏之曰“卿何为谤经”如周踧踖,自陈不谤。詧又谓之如初。如周惧,出告蔡大宝。大宝知其旨,笑谓之曰“君当不谤馀经,政应不信《法华》耳”如周乃悟。又尝有人诉事於如周,谓为经作如州官也,乃曰“某有屈滞,故来诉如州官”如周曰“尔何小人,敢呼我名”其人惭谢曰“只言如州官作如州,不知如州官名如周。早知如州官名如周,不敢唤如州官作如周”如周乃笑曰“命卿自责,见侮反深”众咸服其宽雅。有七子。希颜、希华知名。希颜有文学,仕至中书舍人。希华博通经术,为荆楚儒宗。

萧欣,梁武帝弟安成康王秀之孙,炀王机之子也。幼聪警,博综坟籍,善属文。詧践位,以欣袭机封。历侍中、中书令、尚书仆射、尚书令。岿之二十三年,卒,赠司空。欣与柳信言,当岿之世,俱为一时文宗。有集三十卷。又著《梁史》百卷,遭乱失本。

柳洋,河东解人。祖惔,尚书左仆射。父昭,中书侍郎。洋少有文学,以礼度自拘,与王湜俱以风范方正为当时所重。位至吏部尚书,出为上黄郡守。梁国废,以郡归隋,授开府仪同三司。寻卒。

徐岳,东海人,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简肃公勉之少子也。少方正,博通经史。初为东阳王琮师。琮为皇太子,授詹事。及嗣位,除侍中、左民尚书,俄迁尚书仆射。从琮入隋,授上开府仪同三司。终於陈州刺史。子凯,秘书郎。岳兄矩,有文学,善吏事。颇黩於货贿。位至度支尚书。子敬,鸿胪卿。

王[A10E]琅邪临沂人。祖琳,侍中、太府卿。父锡,侍中。抃少有令誉,尚詧妹庐陵长公主。历秘书郎、太子舍人、宣成王友、庐陵内史。詧践位,授侍中、吏部尚书。岿之四年,使诣阙,卒於宾馆。赠侍中、右光禄大夫。子瓘,有文词,黄门侍郎。[A10E]弟湜,方雅有器识。位至都官尚书。岿之二十年,卒。子怀,秘书郎,隋沔阳令。

范迪,顺阳人。祖缜,尚书左丞。父胥,鄱阳内史。迪少机辩,善属文。历中书黄门侍郎、尚书右丞、散骑常侍。岿之十七年,卒。有文集十卷。子裒。迪弟遹,文采劣於迪,而经术过之。位至中卫、东平王长史。

沈君游,吴兴人。祖僧畟,左民尚书。父巡,东阳太守。君游博学有词采,位至散骑常侍。岿之十二年,卒。有文集十卷。

弟君公,有干局,美风仪,文章典正,特为岿所重。历中书黄门侍郎、御史中丞。自都官尚书为义兴王瓛师。从瓛奔陈,授侍中、太子詹事。隋平陈,以瓛同谋度江,伏诛。

袁敞,陈郡人。祖昂,司空。父士俊,安成内史。敞少有器量,博涉文史。以吏部郎使诣阙。时主者以敞班在陈使之后,敞固不从命。主者诘之,敞对曰“昔陈之祖父乃梁诸侯之下吏也。弃忠与义,盗有江东。今大周朝宗万国,招携以礼,若使梁之行人在陈人之后,便恐彝伦失序。岂使臣之所望焉”主者不能屈,遂以状奏。高祖善之,乃诏敞与陈使异日而进。还,以称旨,迁侍中,转左民尚书。从琮入隋,授开府仪同三司。终於谯州刺史。子谧、谦。

史臣曰:梁主任术好谋,知贤养士,盖有英雄之志,霸王之略焉。及淮海版荡,骨肉猜贰,拥众自固,称藩内款,终能据有全楚,中兴颓运。虽土宇殊於旧邦,而位号同於曩日。贻厥自远,享国数世,可不谓贤哉。嗣子纂承旧业,增修遗构,赏罚得衷,举厝有方。密迩寇仇,则威略具举。朝宗上国,则声猷远振。岂非继世之令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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