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名:刘姥姥
其他名称:刘老老,母蝗虫
饰 演:沙玉华(87版红楼梦)
登场作品:红楼梦
性 别:女
注 音:ㄌㄧㄡˊ ㄌㄠˇ ㄌㄠˇ
红楼梦中的贾母和刘姥姥为何这么长寿?
贾母被荣宁二府里上上下下尊称为“老太太”,只有凤姐称她为“老祖宗”,刘姥姥称她为“老寿星”。这两个称呼都很有意味。首先说“老祖宗”这个称呼是因为在辈分上贾母是最高的。在嫡传的“代”字辈里面,贾代化、贾代善以及贾代化之妻均已作古,因此硕果仅存的她自然就是贾家合族上下的老祖宗了。而“老寿星”这个称乎也名副其实。贾母出场时便已是七旬老人,却身体硬朗,眼不花,耳不聋,尤其是思维敏捷,越老越精明,最终以八十三岁的高龄辞世。要知道那是个人活七十古来稀的时代,能够活八十三岁的高龄可谓罕见了。
有人认为贾母的长寿是因为她生活条件优越,而且医疗有保障所致。这自然是原因之一,但也不是主要原因。贾府里的老爷少爷,太太小姐们哪个不是过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呢?哪个缺医少药呢?但却有那么多的人英年早逝。比如说贾母的女儿贾敏,贾敏的女儿林黛玉,还有贾珠、王熙凤、秦可卿、贾元春、贾迎春等等。而生活水平不高的庄稼人刘姥姥却同样长寿,甚至活过了贾母,可见生活水平并不是长寿与否的主要原因,有时候花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健康。
仔细分析刘姥姥与贾母的长寿之道,可以堪称尽管两人的身份地位悬殊,但在养生上却也有一些相似之处。我们首先来分析一下刘姥姥的长寿原因。刘姥姥是庄稼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数十年,始终劳动不辍。多年的劳动也使她的身板越来越硬朗,对疾病的抵抗力也越强。在饮食上虽说吃的一般,但却都是自家栽种的纯天然绿色无公害食品。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带了很多刚摘下来的新鲜瓜菜,贾母也很高兴,说“外头买的,不像你们田地里的好吃。”再有就是刘姥姥性格随和,心态乐观,在大观园被一帮太太小姐们调笑,却一笑而过。这样的豁达与洒脱也使得她始终能保持心情的舒畅,这对于健康是极有益处的。
那么贾母能长寿同样也具备这样几个关键点,概括说来就是多运动、节饮食、和好心态。首先说到运动,这是养生的第一要务。有句成语“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有句格言“生命在于运动”,有句俗语“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都是强调运动的重要性。说到这我想起小时候到亲戚家串门看到亲戚家的长辈,一个老太太。她每天的生活就是三件事:吃完早饭后,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抽烟袋。抽完之后就躺在炕上睡觉。睡完之后起来再吃饭、抽烟,循环往复。只有在上厕所时才下一次地。这个老太太气色看上去很不好,不仅消瘦而且也没一点精神。当时我就感觉她不会久于人世。果然没多久就去世了。而我的姥姥也是劳作一生,身体也很好。但在七十多岁的时候突发脑血栓,落下半身不遂的症状。尽管如此,姥姥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拄着拐棍颤颤巍巍一步一步绕着村子走一圈,而且每天都做简单的肢体运动,最终姥姥活到了88岁的高龄。
贾母也是运动养生的实践者。尽管她是显赫家族里的老祖宗,什么活都不用她干,但她却并非养尊处优,仨饱一倒,也是好运动之人。她极好热闹,哪有热闹就到哪去。如到清虚观打醮,本来是凤姐张罗的,并没让贾母去。贾母得知后主动要去,还动员宝钗和薛姨妈过去,说“长天老日的,在家里也是睡觉。”结果促成了荣宁二府的一次集体活动,贾母成了领队。在第三十八回,史湘云邀请贾母赏桂花,贾母欣然前往。领着王夫人、薛姨妈凤姐等人来到藕香榭,而且她大步流星在前面带路,上了个竹桥,才由凤姐搀扶着。刘姥姥二进大观园后,贾母一见如故,领着刘姥姥把园子各处转了个遍,如果平时不爱运动,恐怕很难坚持下来。而即使到了冬天,这个老太太也闲不住。贾宝玉和一帮姐妹在芦雪庵赏、雪作诗,贾母也赶了过来,和孙辈们热闹了一番,可见老太太爱凑热闹,喜欢运动,是个闲不住的人。
在饮食上,贾母也颇为讲究,她喜欢“甜烂之食”,但对甜食也并非摄取无度。在第五十四回,贾府里庆元宵晚上看完戏后,贾母说有点饿了,凤姐儿忙回说:“有预备的鸭子肉粥。”贾母道:“我吃些清淡的罢。”凤姐儿忙道:“也有枣儿熬的粳米粥,预备太太们吃斋的。”贾母笑道:“不是油腻腻的就是甜的。”凤姐儿又忙道:“还有杏仁茶,只怕也甜。”贾母道:“倒是这个还罢了。”可见贾母饮食较清淡,且不酗甜食,讲究营养。此外她在饮食方面注意节制,贾府里每天都是山珍海味,而她也只是“嚼得动的多吃两口”。在第七十五回的中秋晚宴上,只吃了半碗红稻米粥,略尝了两点鸡髓笋,其余的饭菜分别送给凤姐、黛玉、宝玉、贾兰等人。
在民间有句俗语“少吃香,多吃伤。”说的就是暴饮暴食的危害。有人走访过一些百岁老人,他们中的很多人终身吃饭只吃八分饱。因为过度饱食不仅伤脾胃,而且热量和糖分摄入过多,也会造成肥胖和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等。另外吃八分饱减少了肠胃的负担,同时对植物神经系统、内分泌免疫系统有改善其功能的作用,这会使体内环境更加平衡,中枢神经系统的兴奋和抑制更加协调,从而保证了细胞的正常生长,促进人的健康长寿。
而贾母享有高寿的最重要一点就是她总能保持一个好心态。她性格开朗,喜欢说笑。贾氏家族里英年早逝的那几位除了凤姐之外,性格都不太好,尤其是林黛玉,动不动就多愁善感,以泪洗面,自然不能长寿。凤姐算是性格开朗的一个,但心机过重,心胸狭窄。而且作恶多端,使得她的心理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最终落得“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的可悲下场。而贾母一生宽以待人,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这也使得她没有心理负担,便有了颐养天年的基础。
我们给朋友发送祝福的时候都免不了要写些诸如“天天开心”,“百事可乐”这样的祝词。谁都知道开心也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但能做到天天都保持快乐的心态其实并不容易。而贾母却做到了。她是如何做到的呢?首先是她不恋权位,把权力都下放给了晚辈,自己安享晚年。这使得她远离了喧嚣是非,也省去很多精力。大家都知道三国时期的伟人诸葛亮,他堪称是智慧的化身,但却仅仅活了54岁。因为与其说他是病死的,还不如说他是累死的。每事毕躬亲,一个人干十几个人的活,每天从早起忙到半夜,用他的对手司马懿的话说就是“食少而事多,恐不久矣。”后来的事实果然让司马懿说中了。
除了远离俗事羁绊以外,贾母还善于给自己找乐。用现在的话说,既能“老有所养”,又能“老有所乐”。她好热闹,爱打牌,爱看戏,爱说笑。戏看得多了,她也成了戏曲达人,能看出门道来,为此还上了一次回目。第五十四回便以《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命名,说的是她批评戏曲故事情节庸俗无聊的事。即使是在贾家败落之后,面对合族上下笼罩着的阴郁气氛,她散下所有积蓄,又张罗给宝钗过生日,在苦中作乐。带领大家度过难关,没有一个积极乐观的心态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这个老太太堪称是这个家族的镇宅之宝。
著名导演谢添有句名言:“没心没肺,能活百岁。”他本人也是这句话的践行者,已经耄耋之年的谢老整日嘻嘻哈哈,看上去就是个老小孩,谢老最终以九十高龄辞世。他所说的“没心没肺”并不说整天花天酒地,事事不管,而是一种心理的调节方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从积极乐观的方面去看,而不是死钻牛角尖。刘姥姥进大观园洋相百出,被一群小姐丫鬟调理,而她却仍然乐在其中。贾母整天说说笑笑,不计较他人之过,也不掺和那些俗事。她和刘姥姥的心态都非常年轻,这也是对养生的有力保障。
在中医看来,养生就在于“益精、补气、养神”。在精、气、神三个方面综合保养,便可以延年益寿。曹操有诗曰:“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即使得了病也是“三分在治,七分在养”。而中医还有句话就是“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所说的“未病”就类似于现在所说的“亚健康”状态。常言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旦得了大病再想康复如初是很难了。所以现在中医院有“未病诊室”,西医院有“亚健康诊室”,都是强调疾病的早发现与早治疗。所以得到得了病再去医院治疗就已经晚了,最好的治疗就是预防,而预防的关键就在于保养。平时学会保养身体让疾病远离自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做到的事。所以在《红楼梦》这本书里有很多关于医药养生方面的智慧,值得我们好好学习研究。如果能够做到像刘姥姥和贾母那样,那么在现代发达的医学保障下超越她们的寿命,能够长命百岁也就不是梦了。
茄鲞是什么菜?贾母为何要请刘姥姥品尝“茄鲞”
如果央视采访刘姥姥“你幸福吗?”,刘姥姥肯定咧着嘴说“姑娘你别忽悠我,我去过大观园,见过大世面,告诉你,我姓刘!”;如果是凤姐或者平儿问姥姥“你幸福吗?”,刘姥姥肯定忙不迭的千恩万谢:“太幸福了,这些日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见过的,都经验了,难得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小姐们,连各房里的姑娘们,都这样怜贫惜老地照看我,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哟!”。
可见,刘姥姥是理解幸福含义的,只不过姥姥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个积年的老寡妇已经修炼成精,单凭她带着板儿独闯荣国府就知道她非同凡响,懂得审时度势,伺机而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该装糊涂的时候绝不冒充公知。别看那些大V们在微博上整天唾沫星子乱喷,在家里还得听丈母娘的,这些和刘姥姥一般的老娘们平时不做饭不洗衣服,喜欢背着手作思考状,但冷不凡就想到了朝中还有些远亲或者旧时的相好,于是就有了打秋风的路子,女婿不费吹灰之力就圈到了很便宜的土地,一转手就成了SOHO。
言归正传。刘姥姥本意是到荣国府打个秋风讨点生活,所以应该是“蹙”着身子进去的.我对“蹙”字比较满意,虽然没有“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用得香艳,却也传神, 一个“蹙”字将刘姥姥那种诚惶诚恐、怯怯懦懦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现实主义手法理应如此。
刘姥姥就这样“蹙”进了荣国府,然而在她面前却打开了一个新天地,仿佛在一秒钟内抹掉了穷屌丝和高富帅的距离,一下子进入了上流社会,瞬间体会到了幸福的含义:原来生活还可以这样!
当然,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刘姥姥被凤姐和鸳鸯捉弄,被黛玉嘲笑“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咳!黛玉太刻薄,这也为她可悲的结局作了注脚,诸君切记:做人要厚道!
穷人的生活始终围绕着一个“吃”字,所以刘姥姥的幸福始于舌尖,也终于舌尖,《史太君两宴大观园》给了刘姥姥无限的惊喜.先是×攮了一两银子一个的鸽子蛋,然后又用了似个小盆子大小的竹根酒杯饮酒,最惊艳的是品尝了红楼名菜:茄鲞!
贾母笑道: “你把茄鲞搛些喂他.”凤姐儿听说,依言搛些茄鲞送入刘姥姥口中,因笑道: “你们天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刘姥姥笑道: “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 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 ”众人笑道: “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 ”刘姥姥诧异道: “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 ”凤姐儿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内.刘姥姥细嚼了半日,笑道: “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象是茄子. 告诉我是个什么法子弄的,我也弄着吃去.”
刘姥姥追问着“茄鲞”的烹调方法正是她的高明之处,她要配合着贾母,贾母安排她吃“茄鲞”是有深意的,这且按下不表。
那么,这“茄鲞”是如何做的呢?故事进入高潮了。
凤姐儿笑道: “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削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
“鲞”是晒干的的鱼或蔬菜,像鱼鲞,茄鲞,笋鲞,在我们安徽农村最有名的就是萝卜鲞子,冬天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挂满了,晒干后用麻油、五香粉一拌,放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就着粥不知道有多抻坦!
那么,大观园为何要将一道本来很普普通通的草根小菜搞得这样复杂呢?贾母又为何要请刘姥姥品尝这道寻常小菜呢?
我以为贾母请刘姥姥吃“茄鲞”首先是基于认知层面,她的目的是向刘姥姥炫富。但那刘姥姥来自穷乡僻壤,如果请她吃鱼翅,她可能以为是粉丝;如果请她熊掌,她可能以为是猪蹄;如果请她吃猴脑,她可能以为是豆腐;如果…反正对于一个连鸽子蛋都没有见过的人,拿食材炫耀无异于对牛弹琴,比如,我对于法国蜗牛就没有什么概念。
所以,贾母是明智的,茄子在乡村是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将茄子包装成内容丰富的“茄鲞”,足以让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刘姥姥眼花缭乱:“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刘姥姥对鸡的概念是明确的,对鸡的价值是清楚的,“茄鲞”中众多的配料特别是鸡让刘姥姥可以简单地计算和类比,贾母用一个小小的茄子一举将刘姥姥拿下。
然而,如果仅仅只是这一层意思,《红楼梦》也就不是红楼梦了。我们知道,不管哪一个菜系,也不论是任何一道菜,食材都有主辅之分,故不能喧宾夺主,否则这菜就似是而非了。我对川菜中辣子鸡就颇有疑义,你说一盆菜中尽是红辣椒找不到鸡那还叫鸡吗?还有扬州菜中的二十四桥月明夜,将一只火腿剖开,在上面挖二十四个圆孔,再将豆腐削成小球放入孔中一起蒸,你说是品尝豆腐还是吃火腿?
想来那“茄鲞”中的茄子经过炸、炒、煨、糟等诸多工序,在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等配料的环绕中已经失去了自我,恐怕很难找到了。即使捡到一两粒,也不是茄子的味道了。
一个茄子,要用十几来只鸡配他,还有各色山珍、果子伺候,是不是有点奢靡呢?
《红楼梦》中的美食比比皆是,但这道菜显然不成功,没有茄子味道还能叫“茄鲞”吗?甚至比不上很大众的“鱼香茄子”。这并不是说“茄鲞”不好,而是辅料的味道挤掉了主料的味道,茄子已经不是从前的茄子了。所以,“茄鲞”作为一道菜很可能是杜撰的,目的是借这道菜“喻讽”。
那么,嘲讽谁呢?
联想到中药中的“君、臣、佐、使”,君药是主药,臣药辅助君药,佐药用于延缓毒性,而使药则是引药。在一个方剂中,君药显然是主要的,用量比臣、佐药大得多,而引药则是一点点,君、臣、佐、使断然不能主次不分,否则会要人命的。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膳”和“药”有很大的联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膳”也是“药”。“药”是如此,“膳”似乎也有君、臣、佐、使之分,而“茄鲞”似乎君臣不分。
所以,从“茄鲞”的配方可以看出,这道菜是喻讽朝廷“君不君,臣不臣”!
曹家被抄,雪芹心中无比怨恨,祖上给康熙爷喂过奶,接过驾,做过官,伴过读,为讨主子欢心,挪用公款和盐税接驾,奢华糜费,到头来自己身负巨债,雍正说翻脸就翻脸,岂是为君之道?没有曹家筹划,康熙爷能潇洒地到江南画一个圈?没有曹家辅佐,你这道茄子能这样有滋有味?
然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只好在心里恨恨,在纸上骂骂,当然,芹溪先生骂人不可能像公知那样张口就是“你麻痹!”,或者“你是个傻B”这样没水平,春秋笔法才是秀才的利器。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红楼梦》中字里行间到处可以找到蛛丝马迹,曹家对朝廷有贡献的思想贯穿始终。一开头焦大就骂过一回:“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
你当焦大只是在骂贾府么?也是借他的口骂朝廷哩!
红楼梦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却说秦氏因听见宝玉从梦中唤他的乳名,心中自是纳闷,又不好细问。彼时宝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众人忙端上桂圆汤来,呷了两口,遂起身整衣。袭人伸手与他系裤带时,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凉一片沾湿,唬的忙退出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红涨了脸,把他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本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也渐通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一半了,不觉也羞的红涨了脸面,不敢再问。仍旧理好衣裳,遂至贾母处来,胡乱吃毕了晚饭,过这边来。
袭人忙趁众奶娘丫鬟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来与宝玉换上。宝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亦含羞笑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宝玉道:“一言难尽。”说着便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了。然后说至警幻所授云雨之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袭人待宝玉更为尽心。暂且别无话说。
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正寻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个人写起方妙,恰好忽从千里之外,芥荳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这日正往荣府中来,因此便就此一家说来,倒还是头绪。你道这一家姓甚名谁,又与荣府有甚瓜葛?且听细讲。
方才所说的这小小之家,乃本地人氏,姓王,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那时只有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与王夫人随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门连宗之族,余者皆不认识。目今其祖已故,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因家业萧条,仍搬出城外原乡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儿。狗儿亦生一子,小名板儿,嫡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一家四口,仍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日间又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妹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这刘姥姥乃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儿女,只靠两亩薄田度日。今者女婿接来养活,岂不愿意,遂一心一计,帮趁着女儿女婿过活起来。
因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虑,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闲寻气恼,刘氏也不敢顶撞。因此刘姥姥看不过,乃劝道:“姑爷,你别嗔着我多嘴。咱们村庄人,那一个不是老老诚诚的,守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你皆因年小的时候,托着你那老家之福,吃喝惯了,如今所以把持不住。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生气,成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呢!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去罢了。在家跳蹋会子也不中用。”狗儿听说,便急道:“你老只会炕头儿上混说,难道叫我打劫偷去不成?”刘姥姥道:“谁叫你偷去呢。也到底想法儿大家裁度,不然那银子钱自己跑到咱家来不成?”狗儿冷笑道:“有法儿还等到这会子呢。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作官的朋友,有什么法子可想的?便有,也只怕他们未必来理我们呢!”
刘姥姥道:“这倒不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还好,如今自然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亲近他,故疏远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们家的二小姐着实响快,会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得说,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最爱斋僧敬道,舍米舍钱的。如今王府虽升了边任,只怕这二姑太太还认得咱们。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者他念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要是他发一点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刘氏一旁接口道:“你老虽说的是,但只你我这样个嘴脸,怎样好到他门上去的。先不先,他们那些门上的人也未必肯去通信。没的去打嘴现世。”
谁知狗儿利名心重,听如此说,心下便有些活动,又听他妻子这番话,便笑道:“姥姥既这么说,况且当日你又见过这姑太太一次,为什么不你老人家明日就去走一遭,先试试风头儿去?”刘姥姥道:“嗳哟!可是说的了:‘侯门似海’,我是个什么东西儿!他家人又不认得我,去了也是白跑。”狗儿道:“不妨,我教给你个法儿。你竟带了小板儿先去找陪房周大爷,要见了他,就有些意思了。这周大爷先时和我父亲交过一桩事,我们本极好的。”刘姥姥道:“我也知道。只是许多时不走动,知道他如今是怎样?这也说不得了。你又是个男人,这么个嘴脸,自然去不得;我们姑娘,年轻的媳妇儿,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副老脸去碰碰,果然有好处,大家也有益。”当晚计议已定。
次日,天未明时,刘姥姥便起来梳洗了,又将板儿教了几句话。五六岁的孩子,听见带了他进城逛去,欢喜的无不应承。于是刘姥姥带了板儿进城,至宁荣街来。到了荣府大门前石狮子旁边,只见满门口的轿马。刘姥姥不敢过去,掸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溜到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迭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门上说东谈西的。刘姥姥只得蹭上来问:“太爷们纳福!”众人打量了一会,便问:“是那里来的?”刘姥姥陪笑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的,烦那位太爷替我请他出来。”那些人听了,都不理他,半日,方说道:“你远远的那墙畸角儿等着,一会子,他们家里就有人出来。”内中有个年老的,说道:“何苦误他的事呢?”因向刘姥姥道:“周大爷往南边去了。他在后一带住着,他们奶奶儿倒在家呢。你打这边绕到后街门上找就是了。”
刘姥姥谢了,遂领着板儿绕至后门上。只见门上歇着些生意担子,也有卖吃的,也有卖玩耍的,闹吵吵,三二十个孩子在那里。刘姥姥便拉住一个道:“我问哥儿一声:有个周大娘,在家么?”那孩子翻眼瞅着道:“那个周大娘?我们这里周大娘有几个呢,不知是那一个行当儿上的?”刘姥姥道:“他是太太的陪房。”那孩子道:“这个容易,你跟了我来。”引着刘姥姥进了后院,到一个院子墙边,指道:“这就是他家。”又叫道:“周大妈,有个老奶奶子找你呢。”
周瑞家的在内忙迎出来,问:“是那位?”刘姥姥迎上来笑问道:“好啊?周嫂子。”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你说么,这几年不见,我就忘了。请家里坐。”刘姥姥一面走,一面笑说道:“你老是贵人多忘事了,那里还记得我们?”说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问道:“板儿长了这么大了么?”又问些别后闲话,又问刘姥姥今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就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
周瑞家的听了,便已猜着几分来意。只因他丈夫昔年争买田地一事多得狗儿他父亲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便笑说:“姥姥,你放心。大远的诚心诚意来了,岂有个不叫你见个真佛儿去的呢?论理,人来客至,却都不与我相干。我们这里都是各一样儿:我们男的只管春秋两季地租子,闲了时带着小爷们出门就完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皆因你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个人,投奔了我来,我竟破个例给你通个信儿去。但只一件,你还不知道呢,我们这里不比五年前了,如今太太不理事,都是琏二奶奶当家。你打量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儿,大舅老爷的女孩儿,小名儿叫凤哥的。”刘姥姥听了,忙问道:“原来是他?怪道呢!我当日就说他不错。这么说起来,我今儿还得见他了?”周瑞家的道:“这个自然,如今有客来,都是凤姑娘周旋接待。今儿宁可不见太太,倒得见他一面,才不枉走这一遭儿。”刘姥姥道:“阿弥陀佛!这全仗嫂子方便了。”周瑞家的说:“姥姥说那里话?俗语说的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用我一句话,又费不着我什么事。”说着,便唤小丫头到倒厅儿上悄悄的打听老太太屋里摆了饭了没有。小丫头去了。
这里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刘姥姥因说:“这位凤姑娘,今年不过十八九岁罢了,就这等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周瑞家的听了道:“嗐!我的姥姥,告诉不得你了:这凤姑娘年纪儿虽小,行事儿比是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儿似的,少说着只怕有一万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的男人也说不过他呢!回来你见了,就知道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儿。”说着,小丫头回来说:“老太太屋里摆完了饭了。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
周瑞家的听了,连忙起身催着刘姥姥:“快走!这一下来就只吃饭是个空儿,咱们先等着去。若迟了一步,回事的人多了,就难说了。再歇了中觉,越发没时候了。”说着,一齐下了炕,整顿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跟着周瑞家的,逶迤往贾琏的住宅来。先至倒厅。周瑞家的将刘姥姥安插住等着,自己却先过影壁,走进了院门。知凤姐尚未出来,先找着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名唤平儿的。周瑞家的先将刘姥姥起初来历说明,又说:“今日大远的来请安。当日太太是常会的,所以我带了他过来。等着奶奶下来,我细细儿的回明了,想来奶奶也不至嗔着我莽撞的。”
平儿听了,便作了个主意,“叫他们进来,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周瑞家的才出去领了他们进来。上了正房台阶,小丫头打起猩红毡帘,才入堂屋,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知是何气味,身子就像在云端里一般。满屋里的东西都是耀眼争光,使人头晕目眩。刘姥姥此时只有点头咂嘴念佛而已。于是走到东边这间屋里,乃是贾琏的女儿睡觉之所。平儿站在炕沿边,打量了刘姥姥两眼,只得问个好,让了坐。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戴银,花容月貌,便当是凤姐儿了,才要称“姑奶奶”,只见周瑞家的说:“他是平姑娘。”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叫他“周大娘”,方知不过是个有体面的丫头。于是让刘姥姥和板儿上了炕,平儿和周瑞家的对面坐在炕沿上。小丫头们倒了茶来吃了。
刘姥姥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打锣柜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似的,却不住的乱晃。刘姥姥心中想着:“这是什么东西?有煞用处呢?……”正发呆时,陡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倒吓得不住的展眼儿。接着一连又是八九下。欲待问时,只见小丫头们一齐乱跑,说:“奶奶下来了。”平儿和周瑞家的忙起身说:“姥姥只管坐着,等是时候儿,我们来请你。”说着,迎出去了。
刘姥姥只屏声侧耳默候,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个妇人,衣裙窸窣,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内去了。又见三两个妇人都捧着大红油漆盒,进这边来等候。听得那边说道“摆饭”,渐渐的人才散出去,只有伺候端菜的几个人。半日鸦雀不闻。忽见两个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摆列,仍是满满的鱼肉,不过略动了几样。板儿一见就吵着要肉吃,刘姥姥打了他一巴掌。忽见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点手儿叫他。刘姥姥会意,于是带着板儿下炕,至堂屋中间。周瑞家的又和他咕唧了一会子,方蹭到这边屋内。只见门外铜钩上悬着大红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条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的靠背和一个引枕,铺着金线闪的大坐褥,旁边有银唾盒。
那凤姐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围着那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锺儿。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那灰,慢慢的道:“怎么还不请进来?”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立在面前了,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着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刘姥姥已在地下拜了几拜,问姑奶奶安。凤姐忙说:“周姐姐,搀着不拜罢。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儿,不敢称呼。”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个姥姥了。”凤姐点头。
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下了,板儿便躲在他背后。百般的哄他出来作揖,他死也不肯。凤姐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刘姥姥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到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瞧着也不像。”凤姐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托赖着祖父的虚名,作个穷官儿罢咧。谁家有什么?不过也是个空架子。俗语儿说的好,‘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呢’,何况你我?”说着,又问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没有?”周瑞家的道:“等奶奶的示下。”凤姐儿道:“你去瞧瞧。要是有人就罢;要得闲呢,就回了,看怎么说。”周瑞家的答应去了。
这里凤姐叫人抓了些果子,给板儿吃,刚问了几句闲话时,就有家下许多媳妇儿--管事的--来回话。平儿回了。凤姐道:“我这里陪客呢,晚上再来回;有要紧事,你就带进来现办。”平儿出去一会,进来说:“我问了,没什么要紧的,我叫他们散了。”凤姐点头。只见周瑞家的回来,向凤姐道:“太太说:‘今日不得闲儿。二奶奶陪着也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要是白来逛逛呢,便罢;有什么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刘姥姥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周瑞家的道:“没有什么说的便罢;要有话,只管回二奶奶,和太太是一样儿的。”一面说,一面递了个眼色儿。
刘姥姥会意,未语先红了脸,待要不说,今日所为何来,只得勉强说道:“论今日初次见,原不该说的;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少不得说了。……”刚说到这里,只听二门上小厮们回说:“东府里小大爷进来了。”凤姐忙和刘姥姥摆手,道:“不必说了。”一面便问:“你蓉大爷在那里呢?”只听一路靴子响,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段苗条,美服华冠,轻裘宝带。刘姥姥此时坐不是,站不是,藏没处藏,躲没处躲。凤姐笑道:“你只管坐着罢,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才扭扭捏捏的在炕沿儿上侧身坐下。
那贾蓉请了安,笑回道:“我父亲打发来求婶子。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儿请个要紧的客,略摆一摆就送来。”凤姐道:“你来迟了。昨儿已经给了人了。”贾蓉听说,便笑嘻嘻的在炕沿上下个半跪,道:“婶子要不借,我父亲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要挨一顿好打。好婶子,只当可怜我罢!”凤姐笑道:“也没见我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只别看见我的东西才罢,一见了就想拿了去。”贾蓉笑道:“只求婶娘开恩罢!”凤姐道:“碰坏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因命平儿拿了楼门上钥匙,叫几个妥当人来抬去。贾蓉喜的眉开眼笑,忙说:“我亲自带人拿去,别叫他们乱碰。”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这凤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向窗外叫:“蓉儿,回来。”外面几个人接声说:“请蓉大爷回来呢。”贾蓉忙回来,满脸笑容的瞅着凤姐,听何指示。那凤姐只管慢慢吃茶,出了半日神,忽然把脸一红,笑道:“罢了,你先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答应个“是”,抿着嘴儿一笑,方慢慢退去。
这刘姥姥方安顿了,便说道:“我今日带了你侄儿,不为别的,因他爹娘连吃的没有,天气又冷,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爹在家里怎么教你的?打发咱们来作煞事的?只顾吃果子!”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因问周瑞家的道:“这姥姥不知用了早饭没有呢?”刘姥姥忙道:“一早就望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凤姐便命:“快传饭来。”
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馔摆在东屋里,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凤姐这里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一面又叫过周瑞家的来问道:“方才回了太太,太太怎么说了?”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原不是一家子;当年他们的祖和太老爷在一处做官,因连了宗的。这几年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了,却也从没空过的;如今来瞧我们,也是他的好意,别简慢了他。要有什么话,叫二奶奶裁夺着就是了。’”凤姐听了说道:“怪道,既是一家子,我怎么连影儿也不知道?” 说话间,刘姥姥已吃完了饭,拉了板儿过来,舔唇咂嘴的道谢。凤姐笑道:“且请坐下,听我告诉你:方才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论起亲戚来,原该不等上门就有照应才是。但只如今家里事情太多,太太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是有的。我如今接着管事,这些亲戚们又都不大知道,况且外面看着虽是烈烈轰轰,不知大有大的难处,说给人也未必信。你既大远的来了,又是头一遭儿和我张个口,怎么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作衣裳的二十两银子还没动呢,你不嫌少,先拿了去用罢。” 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苦,只当是没想头了;又听见给他二十两银子,喜的眉开眼笑道:“我们也知道艰难的,但只俗语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呢。’凭他怎样,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壮哩!”周瑞家的在旁听见他说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凤姐笑而不睬,叫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串钱,都送至刘姥姥跟前。凤姐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们作件冬衣罢。改日没事,只管来逛逛,才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不虚留你们了。到家,该问好的都问个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起来了。
刘姥姥只是千恩万谢的,拿了银钱,跟着周瑞家的走到外边。周瑞家的道:“我的娘!你怎么见了他倒不会说话了呢?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就是亲侄儿也要说的和软些儿。那蓉大爷才是他的侄儿呢,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呢!”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他,心眼儿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的上话来!”二人说着,又到周瑞家坐了片刻。刘姥姥要留下一块银子给周瑞家的孩子们买果子吃。周瑞家的那里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
正是:
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
曹雪芹传说:去世后刘姥姥第一个来奔丧
曹雪芹纪念馆位于海淀区香山一带的正白旗村,是一个幽静的四合院。记者采访时,由于前几天刚下过雪,没化的积雪伴着安静的环境,不免让人感受到文人的气息,心也随之静了下来。这个纪念馆的所在地正是曹雪芹晚年居住的地方,也正因为曹雪芹曾住在这里,并在此修改了闻名遐迩的著作《红楼梦》,让这一带的老百姓都对曹雪芹既有欣赏又有崇敬,于是便把他的故事进行了再加工、演变,形成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曹雪芹的传说。
代代人 口耳相传
与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不同的是,曹雪芹的传说并没有明确的传承人,传承的方式也有明显的区别,并非像老手艺人那样,父传子、师带徒,它是集体传承的,即父亲讲故事给儿子、孙子听,村里人说给亲戚、朋友知道。这样一代代传下来,虽不能说是具体哪一年开始流传的,但至少可以确定的起始时间是清晚期,距今也已有140多年了。
海淀区香山一带关于曹雪芹的故事和传说涉及面很广,包含有曹雪芹的个性、身世、经历、亲戚、朋友、曹雪芹如何写作《红楼梦》,曹雪芹的居所,曹雪芹如何扶危济困等。百姓口耳相传不仅保存了他的传说故事,在曹雪芹相关文献资料较少的情况下更加显得宝贵与重要。
曹雪芹常听“刘姥姥”讲故事
樊志斌是北京曹雪芹学会成员,同时也是《曹雪芹西山传说》的编辑。他介绍说,目前现知的曹雪芹传说有100多个,而《红楼梦》中也能发现不少传说的影子。
“红楼梦中的刘姥姥大家一定不陌生,这是一个很出彩儿的角色。寥寥几笔,曹雪芹就把乡下人那种朴实无华描写得非常到位。而这个刘姥姥就很可能出自香山。”樊志斌说,当时刘姥姥住在地藏沟,她家从明朝就居住于此。当曹雪芹搬到正白旗村后,因为两家离的近,所以两人不时能碰面。曹雪芹好聊天,刘姥姥又有一肚子故事,于是曹雪芹没事就找刘姥姥听故事。曹雪芹去世的年初一,第一个奔丧的就是刘姥姥,在讨论把曹雪芹葬在何处时,也是刘姥姥第一个提议把他葬在地藏沟,因为那里是刘姥姥自家开的山地。
《红楼梦》中贾府来了几个清客,曹雪芹写到这里时,想在名字上讽刺他们,于是就把其中一个取名为“胡斯赖”。但这个“胡斯赖”是什么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这是香山地区的一种水果。这种水果是当地人用苹果和槟子嫁接而成,样子非常漂亮,可味道却很干涩,只适合在果盘里摆着装样子。樊志斌说:“传说中曹雪芹也是在香山知道这种水果的,给清客取这个名字就寓意他们是外表光鲜但没什么内在的人。”
口传故事采集难
这些涉及曹雪芹的故事非常生动,可要想整理却并不简单。樊志斌等人在采风的过程中,几乎走遍了附近的村子,询问了十多个村民。作为民间文学,传说有它独特的特点。樊志斌称,同一个人5年前讲的内容,现在讲肯定会不一样,故事的主体虽然一样但细节会发生变化。“传说不等于历史或真实,我们在这次采风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有的传说,可能是村民在这个村讲,但是在那个村就没有,给这个亲戚讲,给朋友就没讲过。还有一些老人去世了,儿子可能不会讲了,有些老人搬到城里去了,附近又没人知道。”
如今百姓的娱乐生活大大丰富了,香山一带也是如此,早已不是当年“听妈妈讲述过去的事情”的年代了。因此,很多传说年轻人很少知道,只能找当地的老一辈打听。樊志斌回忆,香山山顶有一位90多岁的老人,他讲出了贾宝玉夸袭人是“公道老儿”的由来。
“公道老儿”其实是一种植物,香山地区的人都喜欢种它。不过种它不为收获,为的是划清地界。有些人喜欢贪便宜,每年耕地的时候都往别人家多刨一点,被发现的时候还不承认。可有了“公道老儿”,一看便知道界限在哪,这块地应该是谁的。因为它的根很深,所以爱贪小便宜的人想刨走很不容易。所以当地人就称这种植物最“公道”。“曹雪芹当年在山顶住过,所以他很可能是当时知道的‘公道老儿’。只可惜我们第二年想再去找这位老人,却得知他已经去世了。”
“很多人认为曹雪芹没在白家滩待过,但山(泛指香山一带)后有一个传说,是一位九旬老人曾经讲过的。他称自己家里三代都是给关帝庙看门的。当年他想把庙门口铲平,种点东西。结果他姥爷说了句‘你知道么你铲的就是当年曹雪芹住过的房子吗’。”樊志斌称,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传说,但可惜采风时老爷子已经去世了,他们只能从女婿那得知二手版本。
采风中不免遇到嘴拙唇笨的村民,明明知道却讲不出来,或讲得都七零八落,很多细节都没了,只有几句硬邦邦的话。此外,由于拆迁,村里人一下子激增,原来只有几十人、几百人的村子,一下变成了几万人的大村。“原来一进村子打听你们村儿岁数最大的就行了,但现在进村一问,人家都说‘我不是本村人,不知道’。这样也给我们找人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保护非遗从孩子抓起
正如《水浒传》是由山东地区宋江造反的传说而来一样,传说本身为文学创作提供了财富,为精英文化提供了基础。
曹雪芹的传说流传面很广,圆明园、颐和园、香山、门头村等地均有,而这些地区的老百姓对它的认知度也很高。曹雪芹的传说不仅表达了老百姓对他的认知和怀念,也反映了老百姓对真善美的追求。可以说曹雪芹传说是“红学”研究的重要参考资料,不论是从学术研究,还是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建设等方面,都是重要的文化遗产。
为了宣传、保护曹雪芹的传说,在曹雪芹纪念馆设有展板,介绍曹雪芹的传说。而在曹雪芹文化艺术节上,纪念馆则邀请小学生参加曹雪芹故事会,通过让小学生讲曹雪芹的传说的方式,让学生们从小就对曹雪芹的传说有所了解。同时,纪念馆联合皮影剧团演出了曹雪芹的传说故事,用这样生动的形式,传播非遗。此外纪念馆还出版了《曹雪芹西山传说》的书及光盘。
樊志斌称,自己正在计划将曹雪芹的传说变成动画。“很多孩子都爱看动画片《莫扎特的故事》,它就是从莫扎特小时候的故事取材而来的。可这是一个外国人的故事,其实咱们中国也有曹雪芹的传说,如果同样能编成动画片,让孩子们从小就接受这种真善美的教育,不仅对传说的传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对孩子也是一种有效的启蒙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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