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名:龄官
国 籍:中国
民 族:汉
职 业:小旦
代表作品:《钗钏记》
出 处:《红楼梦》
情 人:贾蔷
性 别:女
红楼梦龄官最后结局是什么?龄官生平简介
红楼梦龄官最后结局是什么?龄官生平简介
龄官,清代小说《红楼梦》中的人物。
贾家买来唱戏扮小旦的。“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戏又唱得极好。”元妃省亲时,她的演技得到了贾元春的称赞。她和贾蔷相好。一日,宝玉见她用金簪在地上一连写了几十个“蔷”字,把宝玉都看痴了。贾蔷为了使她高兴,特花了一两八钱银子买了个名为玉顶儿,会衔旗串戏的小鸟来,龄官见了说∶“你们家把好好儿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干这个浪事!你分明弄了来打趣形容我们……”贾蔷听后,赌神起誓说自己没想到这上头,随即将雀儿放了生。
龄官结局
龄官这样一个孤傲多情、倔强敏感的女子最后结局怎样,书中没有明说。据推断,有以下两种可能性:
其一:贾府遣发优伶,十二人中有不愿离去的,其中没有龄官,或许是愿去几人之一。龄官虽深爱贾蔷,但聪明的她明白,悬殊的身份和地位差别,这场爱情的结局只能是一个悲剧,所以她选择离开,就像贾蔷放飞的那只鸟,飞向自由的天空,回到亲人的身边。这一点,应该和作者所推崇与宣扬的个性解放和思想自由是一脉相通的。
其二:龄官在三十六回之后再没出现。后来藕官烧纸祭菂官里又说,药官是小旦,死了后补蕊官,那原来的小旦龄官哪去了呢?当然,一个戏班子可能会有两个乃至更多小旦,但梨香院的戏班子应该不会有这么多,蕊官是菂官死后补上的,若有两个小旦,就不必急着补。另外,留下的八个女孩子分别是正旦、小旦、小生、大花面、小花面、老奸、老旦七种,再加一个种类未言的文官,基本无一个种类两个女孩子的现象,而且昆曲行当繁多,十二个女孩一个担一种类还不齐全,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小旦。补蕊官当在遣散之前,说明遣散之前,龄官就消失了。前面说龄官身体单弱,大有林风,又有吐血之症,由此推断,可以上一年就病死了,死后蕊官补上。
其三:根据刘心武先生的考证,龄官很有可能离去并嫁给了贾蔷。而贾蔷最后也脱离了贾府,自力更生,从而贾府抄家时,没有牵连到他们。在后来,王熙凤在狱神庙时,他们还去看望王熙凤。
出场
全书中,龄官的出场共有五出戏。
第十六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龄官应是姑苏人士。因元妃省亲,贾府派贾蔷去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回来学戏,贾蔷去了姑苏,挑女孩子,龄官是其中之一。龄官因而到贾府中,住在梨香院学戏,学的是小旦。这是第一年春天的事情,大约在四、五月之间。
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伦乐宝玉呈才藻
第二次出场,是为元春省亲唱戏,元妃很喜欢她,叫太监赏了她,“龄官最好,再作两出”,贾蔷要她做《游园》、《惊梦》二出,她因不是本角的戏,不肯做,定要做《相约》、《相骂》。贾蔷扭不过她,只好依了她,贾妃看了,“甚喜”,说“不可为难这女孩子,好生教习”,又赏她东西。
第二十二回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谜贾政悲谶语
薛宝钗生日,在贾府院中搭戏台看戏,有一个十一岁小旦和九岁的小丑演得不错,贾母要看二人。进去后,王熙凤说那小旦“扮上活像一个人”,宝钗、宝玉都看出像黛玉,却一个不肯说,一个不敢说,史大姑娘口快,说“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此外和后面描写的对应,后面“画蔷”一回详写了龄官的长相,说她是“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两厢一对照,便知这个长的像林妹妹的小旦就是龄官无疑。
第三十回 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
第三十回才是龄官的重头戏,五月初四那天,第二天就是端午,学戏的女孩子放了假来大观园里玩耍,宝玉看见一个女孩子在蔷薇花架下用金簪在地上痴画“蔷”字,被骤雨淋湿尚不知觉,把局外人宝玉都看痴了。
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宝玉突然想要听梨香院小旦龄官的《牡丹亭》,当他在龄官身边坐下,龄官立即抬身躲避,又说嗓子哑了不肯唱。后贾蔷买来雀儿,相替龄官解闷,哪知龄官感怀身世,说贾蔷拿雀儿打趣她,又指责贾蔷不关心他,把贾蔷弄得左右不是,又是起誓,又是放雀,又是要去给她请大夫,龄官却又说“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请来了我也不瞧。”
简单的几个情节,为我们刻画出一个别样的女孩儿。
龄官作用
《红楼梦》是一部字字皆学问,句句是文章的文学名篇。龄官,这样一个小人物,在全书中戏分不多,却在极其重要的场合出现:元妃省亲时单独受赏;五次出面(见前),两现回目(一是《龄官划蔷痴及局外》,一是《识分定情悟梨花院》),由此可见,她是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人物。
映衬黛玉
可以说,没有龄官,黛玉的形象是不完整的。曹公在黛玉身上倾住了大量心血,从不同角度来衬托他。黛玉以其独立完整的人格精神和自由平等的思想境界而成为了一个旗帜性的人物,她心地纯净,理想高洁,情感率真,行为果决,有着“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的执着,也有着“孤高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的情怀。
晴雯有着黛玉相近的性情,她有着气愤着恼时“撕作千金一笑”的潇洒,也有着被人怀疑时提着箱底“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的爽朗,还有着不平时“宁可冲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气的”率真,其“林风”来自黛玉的“真”;龄官有着黛玉的气质,她有着主子面前毫不妥协的倔强,有着烦躁时以雀自喻自怜的敏感,更有着孤独时“蔷薇花下画蔷”的痴情,其“黛影”来自于黛玉的“痴”。
改变宝玉人生观
在宝玉到梨香院找龄官听戏受到龄官冷遇后,宝玉改变了原先的人生观。宝玉过去一贯认为,所有的女孩子眼泪都是为他而流,所有的女孩子都在爱着他。通过这次事件,他识识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份。人之一生,能真正得到二个人的眼泪,就应满足了。他这种想法,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显得一般,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突变和大转折,他“大彻大悟”地对林黛玉和袭人说:“我昨晚上的话竟说错了,怪道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了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此只是各人各得眼泪罢了。”虽然从此宝玉并未完全断绝与其他女孩子来往,但明显增强了对黛玉的爱恋。
揭秘:《红楼梦》中的龄官为何死得悄无声息?
在三十六回以前两度出场的龄官,也算得是配角里面的一个重要人物了。可是为什么在其后乃至第五十八回戏班子解散的时候,都没有再写到龄官呢?她到底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被遣散回家,最终和贾蔷团聚了呢?
关于龄官的结局以及与贾蔷的爱情,在此前已经介绍过了,龄官很可能是病死的,其与贾蔷的爱情也就这样结束了。但是,问题还在,为什么其后曹雪芹就再也没有写过龄官呢?作为一部小说来说,这是不应该的。
第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曹雪芹漏写了呢?是一个创作的疏忽呢?
仔细想想,曹雪芹在开篇所说“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篡成目录,分出章回”,言犹在耳,不能忘记。这种表述说明,《红楼梦》已经创作完成,是一部基本完整的小说,只不过作者仍处于不断的修改完善之中而已。而对于如此细致的修改,我不相信,曹雪芹会出现如此重大遗漏。
而再三玩味,突然发现,龄官的命运和结局,其实已经在第三十六回“暗写”了。
其一,龄官的“咳嗽出两口血来”已经暗写了其得痨病而死的悲惨结局。
其二,晴雯因被诬为“女儿痨”而被王夫人撵走的事例也在暗写真的得了痨病的龄官,在王夫人派医生过来看视后、确诊后,肯定会隔离并撵走龄官,道理简单,龄官可是要时时唱戏给贾府的主子们甚至进宫为贵妃贾元春唱戏的,得病唱不好事小,传染才事大。而古代的医学,尚没有发展到现在我们对于肺结核的认识,有传染性与非传染性之别,一旦发现,肯定统统隔离,而且即使我们现在也知道,非传染性肺结核也是可以演变为传染性肺结核的,所以,龄官得了痨病,命运只有一种,就是被撵出贾府。
其三,在第五十八回解散戏班子的时候,有一个藕官等人祭奠死去的从来没出现过的菂官的事情,试问,菂官的事情曹雪芹都写,怎么可能忘记大有黛玉之态的龄官呢?不可能,肯定另有深意。而深意就是曹雪芹借藕官祭奠菂官的事告诉我们,龄官已经死了,病死了。
其四,在三十六回贾蔷和龄官对话一段,我们必须要注意龄官把自己的身世同那只会唱戏的小鸟相比拟的话,这其实就是一个暗喻。小鸟会唱戏,龄官是唱戏的,小鸟离开了父母孤苦伶仃,龄官也是离开了父母孤苦伶仃,小鸟唱戏是被逼的,龄官唱戏也是被逼的,这些都是在那段对话里面可以推演出来的,由此我以为,在那时,小鸟就是龄官的一个“喻体”,因此,当贾蔷怕龄官气恼而放走小鸟的时候,小鸟的命运也就决定了,正如龄官所说,一个从小被关在笼子里训练成只会唱戏的小鸟,离开了笼子,它能生存吗?显然不能,小鸟虽然被放,其实是死路一条。而此时,也就是曹雪芹在隐晦的告诉读者,龄官被发现得痨病之后,被撵出贾府之后,虽然出了贾府这个牢笼,但也是像小鸟一样丧失了生存能力的,也是死路一条。
到这里,我们应该明白了,其实,龄官就是一只被买来关在笼子里训练成会唱戏的小鸟,小鸟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在逗主子开心的时候主子们才会关注一下,其余的时候,人们并不关心它的存在,她生也好、死也好,幸福也好痛苦也罢,都像尘埃一样卑微,没有人会注意她的存在,曹雪芹就是用这样含蓄而冷酷的笔法在告诉我们,龄官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没有痕迹,虽然她是那么美丽,可是,就像从来没有在这个冷酷的世界存在过一样。
这就是悲剧,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的悲剧。它同样,会把你的心撕碎,会把你的眼泪逼出来!
贾元春为何对顶撞自己的龄官如此包容?
在元妃省亲一节,有龄官顶撞元妃这件事情发生:
那时贾蔷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的不耐烦,只见一太监飞来说:“作完了诗,快拿戏目来!”贾蔷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
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
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贾蔷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情状。刚演完了,一太监执一金盘糕点之属进来,问:“谁是龄官?”贾蔷便知是赐龄官之物,喜的忙接了,命龄官叩头。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贾蔷扭他不过,只得依他作了。贾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
这件事情,表面顶撞的是贾蔷,其实是元妃。怎么讲呢?
龄官唱得好,得到元妃的嘉奖,因命她再唱两出。虽然说是不拘那两出,但贾蔷当时肯定是先跟来传谕的太监报了要唱《游园》和《惊梦》的。然后,转过来,太监去回禀元妃后,自以为搞定一切的贾蔷才命令龄官唱这两出。这个时候,问题来了,龄官认为《游园》和《惊梦》不是她最擅长的,执意要唱《相约》和《相骂》。要唱的曲目已经报上去了,临时更改,可是对贵妃的大不敬,搞不好贵妃是要生气的,可是龄官根本不买账,贾蔷无法,肯定是满头大汗的重新麻烦太监又禀报了一回,改唱《相约》《相骂》。
龄官此举,不仅在行为上得罪了贾元春,而且唱的曲目也不合时宜,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相约》《相骂》,什么曲目呀,即便你最擅长,在这个场合唱这个也是不合适的,很容易让听戏的人产生误解,特别是刚发生了擅自更改戏目之事。这样的顶撞或者说不知世事,要是听戏的不是贾元春,而是其他什么人,那怕是王熙凤,龄官也要遭殃的。所幸的是,偏偏是善良、悲悯和包容的贾元春,所以不仅不在意,还真诚的为龄官的技艺叫好。
所以这一段文字,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是让人提心吊胆。说实在的,贾元春好不容易回家省亲一次,这个时候有人败兴,她发飙也是有可能的。如果贾元春发飙,龄官就惨了。所以当时,至少贾蔷是战战兢兢,感觉要大祸临头的。此处的批语,也是大大的一段,表达了对龄官的不满,所谓:
按近之俗语云”宁养千军,不养一戏。”盖言优伶之不可养也。大抵一班之中,此一人技业稍优出众,此一人则拿腔作势,辖众恃能,种种可恶,使主人逐之不舍,责之不可,虽欲不怜而实不能不怜,虽欲不爱而实不能不爱。
等等等等,后面还有一大段文字,斥责龄官恃才傲物,恃才压主。老实说,这样的批评,是对戏子的轻蔑和偏见。我不敢苟同。
那么,贾元春为何就这样包容和谅解了龄官了呢?还生怕贾蔷事后算账,特意交代“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又重重的赏了龄官呢?
第一,龄官确实唱得好,贾元春是戏迷,又懂得欣赏,这样一切都在其次了;
第二,古来王公贵族,皆有“捧角”的喜爱,是为贵族之一大雅局和时尚,这些贵族,可能对别人很严苛,容不得冒犯,但对于自己喜爱的戏伶名角,则是谦让包容有加的,自己喜爱的角儿耍耍小脾气,小性子,闹个别扭,是可以的,贵族宽容之,是为雅量。贾元春贵为贵妃,肯定要有这样的雅量;
第三,贾元春以贤德著称,最懂得顾全大局,她一生之中难得一次省亲,怎么可能为这样一件小事败兴?败兴了,也就不是元春了,不是贤德妃了。恰恰这时,元春的雅量,会为自己增添更大的声誉;
第四,贾元春在深宫的感觉,虽然有一个庞大贾府家族在支撑,但其实形只影单,倍感孤独,和一个孤儿也差不多,龄官和这些小戏子的孤儿背景和身世,自然能够得到贾元春感同身受的理解和谅解;
第五,龄官不过是个八九岁十来岁小孩子家,懂什么,能把戏唱好就已经很难得了,贾元春是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的,而且,自幼就教导贾宝玉的元妃,深知小孩子的脾性,不以为意,不会扯到什么“犯上”上去。
总之,如此等等,以贾元春的贵妃身份、省亲时刻、道德修养以及其出自天性的悲悯善良情怀,使得所有人,包括贾蔷包括读者都虚惊了一场。而这场虚惊,也因为这场变故,使得龄官这个小戏子,其卑微的生命,绽放出多彩的色彩来。不过,这是后话了。
红楼梦第30回 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
话说林黛玉与宝玉角口后,也自后悔,但又无去就他之理,因此日夜闷闷,如有所失。紫鹃度其意,乃劝道:“若论前日之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别人不知宝玉那脾气,难道咱们也不知道的。为那玉也不是闹了一遭两遭了。”黛玉啐道:“你倒来替人派我的不是。我怎么浮躁了?”紫鹃笑道:“好好的,为什么又剪了那穗子?岂不是宝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儿,常要歪派他,才这么样。”林黛玉正欲答话,只听院外叫门。紫鹃听了一听,笑道:“这是宝玉的声音,想必是来赔不是来了。”黛玉听了道:“不许开门!”紫鹃道:“姑娘又不是了。这么热天毒日头地下,晒坏了他如何使得呢!”口里说着,便出去开门,果然是宝玉。一面让他进来,一面笑道:“我只当宝二爷再不上我们这门了,谁知这会子又来了。”宝玉笑道:“你们把极小的事倒说大了。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我便死了,魂也要来一日两三遭。”又问道:“大好了?”紫鹃道:“身上倒好了些,只是心里的气不大好。”宝玉笑道:“我晓得有什么气。”一面说着,一面进来,只见林黛玉又在床上哭。
那林黛玉本不曾哭,听见宝玉来了,由不得伤了心,止不住滚下泪来。宝玉接近床来,笑,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黛玉只顾拭泪,并不答应。宝玉在床沿上坐了,一面笑道:“我知道妹妹不恼我。但只是我不来,叫旁人看着,倒像是咱们又拌了嘴了。等他们来劝咱们,那时,岂不咱们倒生分了?不如这会子,你要打要骂,凭着你怎着罢,可只是别不理我。”说着,又把“好妹妹”叫了几十声。黛玉心里原是再不理宝玉的,这会子见宝玉说:“别叫人知道他们拌了嘴就生分了似的”这一句话,又可见得比别人原亲近,因又撑不住哭道:“你也不来用哄我。从今以后,我也不敢亲近二爷了,二爷也全当我去了。”宝玉听了笑道:“你往哪里去呢?”黛玉道:“我回家去。”宝玉笑道:“我跟了去。”黛玉道:“我死了。”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黛玉一闻此言,登时将脸放下来,问道:“想是你要死了,胡说的是什么!你家倒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呢,明儿都死了,你有几个身子去作和尚?明儿我倒把这话告诉人去评评。”
宝玉自知这话说得造次了,后悔不来,登时脸上红胀起来,低着头不敢则一声。幸而屋里没人。黛玉两眼直瞪瞪的瞅了他半天,气得一声儿也说不出来。见宝玉憋得脸上紫胀,便咬着牙用指头狠命的在他额颅上戳了一下,哼了一声,咬牙说道:“你这……”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叹了一口气,仍拿起手帕子来擦眼泪。宝玉心里原有无限心事,又兼说错了话,正自后悔;又见黛玉戳他一下,要说又说不出来,自叹自泣,因此自己也有所感,不觉滚下泪来。要用帕子揩拭,不想又忘了带来,便用衫袖去擦。黛玉虽然哭着,却一眼看见了,见他穿著簇新藕合纱衫,竟去拭泪,便一面自己拭着泪,一面回身将枕上搭的一方绡帕子拿起来,向宝玉怀里一摔,一语不发,仍掩面自泣。宝玉见她摔了帕子来,忙接住拭了泪,又挨近前些,伸手搀了林黛玉一只手笑道:“我的五脏都碎了,你还只是哭。走罢,我同你往老太太跟前去。”黛玉将手一摔道:“谁同你拉拉扯扯的。一天大似一天,还是这么涎皮赖脸的,连个道理也不知道——。”一句没说完,只听喊道:“好了!”宝、林二个不防,都唬了一跳,回头看时,只见凤姐了进来,笑道:“老太太在那里抱怨天抱怨地,只叫我来瞧瞧你们好了没有。我说不用瞧,过不了三天,他们自己就好了。老太太骂我,说我懒。我来了,果然应了我的话。也没见你们两个有些什么可拌的,三日好了,两日恼了,越大越成了孩子了!有这会子拉着手哭的,昨儿为什么又成了乌眼鸡呢!还不跟我走,到老太太跟前去,叫老人家也放些心。”说着拉了黛玉就走。黛玉回头叫丫头们,一个也没有。凤姐道:“又叫她们作什么?有我服侍你呢。”一面说,一面拉了就走。宝玉在后面跟着出了园门。到了贾母跟前,凤姐笑道:“我说他们不用人费心,自己就会好的。老祖宗不信,一定叫我去说合。及至我到那里要说合,谁知两个人倒在一处对赔不是了。对笑对诉,倒像‘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那里还要人去说合。”说得满屋里都笑起来。
此时宝钗正在这里。那林黛玉只一言不发,挨着贾母坐下。宝玉没甚说的,便向宝钗笑道:“大哥哥好日子,偏生我又不好了,没别的礼送,连个头也不得磕去。大哥哥不知我病,倒像我懒,推故不去的。倘或明儿恼了,姐姐替我分辨分辨。”宝钗笑道:“这也多事。你便要去也不敢惊动,何况身上不好,弟兄们日日在一处,要存这个心倒生分了。”宝玉又笑道:“姐姐知道体谅我就好了。”又道:“姐姐怎么不看戏去?”宝钗道:“我怕热,看了两出,热得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来了。”宝玉听说,自己由不得脸上没意思,只得又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也体丰怯热。”宝钗听说,不由得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二人正说着,可巧小丫头靛儿因不见了扇子,和宝钗笑道:“必是宝姑娘藏了我的。好姑娘,赏我罢!”宝钗指她道:“你要仔细!我和你玩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跟前,你该问她们去。”说得靛儿跑了。宝玉自知又把
话说造次了,当着许多人,更比才在林黛玉跟前更不好意思,便急回身又同别人搭讪去了。
黛玉听见宝玉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才要搭言,也趁势取个笑,不想靛儿因找扇子,宝钗又发了两句话,她便改口笑道:“宝姐姐,你听了两出什么戏?”宝钗因见黛玉面上有得意之态,一定是听了宝玉方才奚落之言,遂了她的心愿,忽又见问她这话,便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宝玉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连这一出戏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说了这么一串子。这叫《负荆请罪》。”宝钗笑道:“原来这叫做《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一句话未说完,宝玉、黛玉二人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凤姐儿于这些上虽不通达,但见他三人形景,便知其意,便也笑着问人道:“你们大暑天,谁还吃生姜呢?”众人不解其意,便说道:“没有吃生姜。”风姐儿故意用手摸着腮,诧异道:“既没人吃生姜,怎么这么辣辣的?”宝玉黛玉二人听见这话,越发不好过了。宝钗再欲说话,见宝玉十分惭愧,形景改变,也就不好再说,只得一笑收住。别人总未解得他四个人的言语,因此付之流水。
一时宝钗、凤姐儿去了,黛玉笑向宝玉道:“你也试着比我利害的人了。谁都像我心拙口笨的,由着人说呢!”宝玉正因宝钗多了心,自己没趣,又见黛玉来问着他,越发没好气起来。待要说两句,又恐黛玉多心,说不得忍着气,无精打彩一直出来了。
谁知目今盛暑之时,又当早饭已过,各处主仆人等多半都因日长神倦,宝玉背着手,到一处,一处鸦雀无闻。从贾母这里出来,往西走过了穿堂,便是凤姐儿的院落。到她院门前,只见院门掩着。知道凤姐儿素日的规矩,每到天热,午间要歇一个时辰的,进去不便,遂进角门,来到王夫人上房内。只见几个丫头子手里拿着针线,都打盹儿呢。王夫人在里间凉榻上睡着,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也乜斜着眼乱恍。
宝玉轻轻的走到跟前,把她耳上戴的坠子一摘,金钏儿睁开眼见是宝玉。宝玉悄悄的笑道:“就困得这么着?”金钏儿抿嘴一笑,摆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宝玉见了她,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悄悄的探头瞧瞧王夫人合着眼,便自己向身边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出来,便向金钏儿口里一送。金钏儿并不睁眼,只管噙了。宝玉上来便拉着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金钏儿不答。宝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着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
这里金钏儿半边脸火热,一声不敢言语。登时众丫头听见王夫人醒了,都忙进来。王夫人便叫玉钏儿:“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去!”金钏儿听说,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要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王夫人固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今忽见金钏儿行此无耻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故气忿不过,打了一下,骂了几句。虽金钏儿苦求,亦不肯收留,到底唤了金钏儿之母白老儿的媳妇来领了下去。那金钏儿含羞忍辱的出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宝玉见王夫人醒来了,自己没趣,忙进大观园来。只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刚到了蔷薇花架,只听有人哽噎之声。宝玉心中疑惑,便站住细听,果然架下那边有人。如今五月之际,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时,宝玉便悄悄的隔着篱笆洞儿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悄悄的流泪。宝玉心中想道:“难道这也是个痴丫头,又像颦儿来葬花不成?”因又自笑道:“若真也葬花,可谓‘东施效颦’,不但不为新特,且更可厌了。”想毕便要叫那女孩子说:“你不用跟着林姑娘学了。”话未出口,幸而再看时,这女孩子面生,不是个侍儿,倒像是那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之内的,却辨不出她是生、旦、净、丑哪一个角色来。宝玉忙把舌头一伸,将口掩住,自己想道:“幸而不曾造次。上两次皆因造次了,颦儿也生气,宝钗儿也多心,如今再得罪了她们,越发没意思了。”
一面想,一面又恨认不得这个是谁。再留神细看,只见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宝玉早又不忍弃她而去,只管痴看。只见她虽然用金簪划地,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画字。宝玉用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她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个蔷薇花的“蔷”字。宝玉想道:“必定是他也要作诗填词。这会子见了这花,因有所感,或者偶成了两句,一时兴至恐忘,在地下画着推敲,也未可知。且看他底下再写什么。”一面想,一面又看,只见那女孩子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还是个“蔷”字。再看,还是个“蔷”字。里面的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又画一个,已经画了有几十个“蔷”。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心里却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
话说不出来的大心事,才这么个形景。外面既是这个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看他她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哪里还搁得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
伏中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致雨。忽一阵凉风过了,唰唰的落下一阵雨来。宝玉看着那女孩子头上滴下水来,纱衣裳登时湿了。宝玉想道:“这时下雨。她这个身子,如何禁得骤雨一激!”因此禁不住便说道:“不用写了。你看下大雨,身上都湿了。”那女孩子听说,倒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外一个人叫她不要写了,下大雨了。一则宝玉脸面俊秀;二则花叶繁茂,上下俱被枝叶隐住,刚露着半边脸:那女孩子只当是个丫头,再不想是宝玉,因笑道:“多谢姐姐提醒了我!难道姐姐在外头有什么遮雨的?”一句提醒了宝玉,“嗳哟”了一声,才觉得浑身冰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都湿了。说声“不好”,只得一气跑回怡红院去了,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女孩子没处避雨。
原来明日是端阳节,那文官等十二个女子都放了学,进园来各处玩耍。可巧小生宝官、正旦玉官等两个女孩子,正在怡红院和袭人玩笑,被大雨阻住。大家把沟堵了,水积在院内,把些绿头鸭、花鸂鶒、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玩耍,将院门关了。袭人等都在游廊上嘻笑。宝玉见关着门,便以手扣门,里面诸人只顾笑,哪里听得见。叫了半日,拍得门山响,里面方听见了,估量着宝玉这会子再不回来的。袭人笑道:“谁这会子叫门?没人开去。”宝玉道:“是我。”麝月道:“是宝姑娘的声音。”晴雯道:“胡说!宝姑娘这会子做什么来。”袭人道:“让我隔着门缝儿瞧瞧,可开就开,要不可开,叫他淋着去。”说着,便顺着游廊到门前,往外一瞧,只见宝玉淋得雨打鸡一般。袭人见了又是着忙,又是可笑,忙开了门,笑得弯着腰拍手道:“这么大雨地里跑什么?哪里知道爷回来了。”
宝玉一肚子没好气,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及开了门,并不看真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便抬腿踢在肋上。袭人“嗳哟”了一声。宝玉还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索性拿我取笑儿了!”口里说着,一低头见是袭人哭了,方知踢错了,忙笑道:“嗳哟,是你来了!踢在哪里了?”袭人从来不曾受过一句大话的,今忽见宝玉生气踢她一下,又当着许多人,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疼,真一时置身无地。待要怎么样,料着宝玉未必是安心踢他,少不得忍着说道:“没有踢着。还不换衣裳去!”宝玉一面进房来解衣,一面笑道:“我长了这么大,今日是头一遭儿生气打人,不想就偏遇见了你!”袭人一面忍痛换衣,一面笑道:“我是个起头儿的人,不论事大事小、事好事歹,自然也该从我起。但只是别说打了我,明儿顺了手,也打起别人来。”宝玉道:“我才刚也不是安心。”袭人道:“谁说是安心了!素日开门关门,都是那起小丫头子们的事。她们是憨皮惯了的,早已恨得人牙痒痒,她们也没个怕惧儿。你原当是她们,踢一下子,唬唬她们也好。才刚是我淘气,不叫开门的。”
说着,那雨已住了,宝官、玉官也早去了。袭人只觉肋下疼得心里发闹,晚饭也不曾好生吃。至晚间洗澡时,脱了衣服,只见肋上青了碗大一块,自己倒唬了一跳,又不好声张。一时睡下,梦中作痛,由不得“嗳哟”之声从睡中哼出。宝玉虽说不是安心,因见袭人懒懒的,也睡不安稳。忽夜间听得“嗳哟”之声,便知踢重了,自己下床来,悄悄的秉灯来照。刚到床前,只见袭人嗽了两声,吐出一口痰来,“嗳哟”一声,睁开眼见了宝玉,倒唬了一跳道:“作什么?”宝玉道:“你梦里‘嗳哟’,必定踢重了。我瞧瞧。”袭人道:“我头上发晕,嗓子里又腥又甜,你倒照一照地下罢。”宝玉听说,果然持灯向地下一照,只见一口鲜血在地。宝玉慌了,只说“了不得了!”袭人见了,也就心冷了半截。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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