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文化交流史话 作者:王晓秋


第五章 阿倍仲麻吕——埋骨盛唐的日本留学生

  随着遣唐使团来到中国的日本留学生,也为日中文化交流作出了杰出贡献,阿倍仲麻吕就是其中的一位佼佼者。

  阿倍仲麻吕(公元698—770年),中国名字又称朝衡、晁衡,字巨卿或仲满。他出生在日本大和国十字郡一位官员阿倍船守之家,自幼聪明好学,才华横溢。716年被选拔为遣唐留学生,717年随第九次遣唐使入唐,同年10月到达唐都长安,时年19岁。当时中国正值唐玄宗开元盛世,社会安定,文化繁荣。长安人口号称百万,是当时世界最大的国际都市之一,居住在长安的外国人达数千人之多,在国子监学习的各国留学生也经常有数百名,并受到唐廷优遇。阿倍仲麻吕与同来的吉备真备、大和长冈等日本留学生,通过专门接待外国人的机构鸿胪寺的安排,也进入中国最高学府国子监学习,学习期间一切费用都由中国政府提供。经过近10年的苦读钻研,阿倍不仅入了中国户籍,还参加了唐朝的科举考试。727年,他以优异成绩考中进士,并出仕唐朝,担任左春坊司经局校书,掌校经史子集。这个职务使他能博览群书,还有机会接触唐朝君臣。由于阿倍仲麻吕德才兼备,诗文俱佳,唐玄宗李隆基对他十分器重,先后提升他任左拾遗、左补阙、秘书监等官职,经常在御前侍奉。阿倍仲麻吕在唐朝为官40多年,历经玄宗、肃宗、代宗三朝,最后埋骨唐土,被中日史籍引为美谈。

  阿倍仲麻吕在堪称诗国的唐朝,与许多著名诗人名流交游,结下了深厚友谊。他本来就有很高的诗赋修养,又经常与唐人诗友唱和切磋,受到熏陶,诗艺更加精益求精。中日诗人之间留下了许多唱和赠答佳作。唐代诗人储光羲是其好友之一,曾在洛阳赋诗赞颂阿倍的人品才学。诗中写道:

  “万国朝天中(指中国),东隅道最长(指日本)。

  吾生美无度(指晁衡),高驾仕春坊(指其职)。”

  诗人魏万也是他的知交,当魏万要回王屋山时,两人依依惜别,晁衡以自己从日本带来的裘服相赠。因此著名诗人李白在诗中描绘魏万:“身著日本裘,昂藏出风尘。”(《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诗》)

  734年,第10次遣唐使团在大使多治比广成的率领下完成任务准备归国时,照例要把随上次遣唐使留唐已经结业的留学生带回本国。与阿倍仲麻吕同来的留学生吉备真备、大和长冈等人都于此时回国。已经在中国度过17年生活的阿倍仲麻吕也十分怀念祖国和亲人,希望早日回国。但因他已在唐朝做官,便向唐玄宗提出东归省亲的请求。消息传出,他的中国诗友们依依不舍,纷纷赠诗告别。如秘书少监、诗人赵骅写了《送晁补阙归日本国诗》欢送他“东隅返故林”。同时也深深理解他思念故乡日本,又舍不得生活多年的中国的矛盾心理,这是只有知心朋友才能体察的内心活动。这首诗已成为赵骅传世的唯一作品。可是由于唐玄宗赏识晁衡的才华,竭力挽留,没有批准他回国。阿倍仲麻吕只得挥笔写了一首诗回赠他的朋友:

  “慕义空名在,偷忠孝不全。

  报恩无有日,归国定何年?”

  (《古今和歌集》)

  抒发了他游子思故乡,忠孝难双全,归国遥无期的感慨。

  752年,以藤原清河为大使,吉备真备为副使的第11次遣唐使团来到中国。唐玄宗命阿倍仲麻吕负责接待来客。吉备真备是他当年一起留唐的同学,久别重逢,当然格外亲切。阿倍以中国官员身分热情周到地款待他们,并奉玄宗之命引藤原等日本使臣参观珍藏九经三史的三教殿。753年,遣唐使团准备回国时,已经留学中国36年的阿倍仲麻吕再度奏请与使团一起归国。这次唐玄宗不忍再留,决定擢升他为秘书监兼卫尉卿,以中国护送使的身份,陪送遣唐使一行回日本。中国友人们闻讯,同来欢送。在告别宴会上,诗人们纷纷赋诗留念。唐代著名诗人王维与阿倍仲麻吕交情甚厚,听说他要回国,不禁心潮起伏,写出《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并序》这一脍炙人口的名篇。这首诗的长序洋洋洒洒600余字,首先追述了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赞扬日本“服圣人之训,有君子之风,正朔本乎夏时,衣裳同乎汉制”,两国之间的友好往来从无“尔虞我诈”之事。然后叙述阿倍仲麻吕少年留学唐朝,“名成太学,官至客卿”,并希望他回国后能“传道经于绝域之人”。王维虽然自己没去过日本,但在与阿倍仲麻吕等日本友人相交中了解到不少日本及海上情况,充分发挥自己丰富的想像力,描绘了遣唐使团船只渡海的壮丽图画。他在诗中写道:

  “九州何处远,万里若乘空。

  向国惟看日,归帆当信风。

  鳌身映天黑,鱼眼射波红。

  乡树扶桑外,主人孤岛中。

  别离万异域,音讯若为通。”

  表达了与阿倍依依不舍的真挚感情。

  诗人包佶也挥笔写了一首《送日本国聘贺使晁臣卿东归》的诗。把阿倍仲麻吕作为日本天皇的使者、唐玄宗的臣子来描写:“九泽蕃居使,千年圣主臣。”赞美他的知礼、朴实、诚恳的美德。“野情偏得礼,木性本含仁。”接着写他衣锦还乡的场面,“锦帆乘风转,金装照地新。”最后希望他以后再来中国访问,一片深情溢于言表。

  此时55岁的阿倍仲麻吕离开故国已有36载,即将踏上归途,回到父母之邦,拜见久别的的慈亲,使他激动、喜悦。可是留唐岁月也使他铭感难忘,一旦要离别众多的中国友人,又觉怅然若失。这种矛盾心理,充分表露在他的《衔命将辞国》一诗中,他写道:“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诗中一方面写如何怀念祖国和久别的亲人,另一方面则写对第二故乡中国和朝夕相处的友人的依恋之情,感情真挚动人。

  到了遣唐使返航船停泊的港口苏州黄泗浦,不少中国友人前来送别。当时正值十一月十五日之夜,皓月当空,阿倍仲麻吕即将登舟之际,遥望明月,乡情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地用日语吟诵了一首和歌:

  “翘首望东天,神驰奈良边,

  三笠山顶上,想又皎月圆。”

  这就是日本古代和歌中有名的《三笠山之歌》或称《望乡诗》。当时中国友人听不懂日语,他又译为汉语吟咏,众人闻之,感叹不已。不料遣唐使船队入海以后,遭到风暴袭击。藤原大使和阿倍等乘坐的第一艘船被狂风刮走而失踪。后来其余三条船相继回到日本,第一船却仍然不知去向。人们都以为第一艘船上的乘客可能已经全部遇难。

  消息传到中国,友人们以为阿倍仲麻吕已死,无不悲痛万分。当时正在苏州漫游的唐朝大诗人李白,闻讯非常难过,含泪写了一首《哭晁卿衡》:

  “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诗中诉说日本的晁衡离开了长安,一片出征的帆影穿过蓬莱岛。接着李白把阿倍比喻成一轮皎洁的明月,沉没于碧波大海之中,给人们带来了无限忧愁和悲哀。

  其实,李白只是一场虚惊,阿倍仲麻吕并没有死。第一艘船被漂流到南中国海的安南地方,部分船员于驩州(今越南河静省,当时属唐南海郡)上岸,却又遭到土著袭击。第一艘船上日本乘客死难170多人,仅有阿倍与藤原等10余人幸存。这些幸存者于755年6月历尽艰难长途跋涉回到长安。第二年中国发生了安史之乱,唐朝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了。阿倍仲麻吕随玄宗入蜀,年余后返京,以后被肃宗任命为左散骑常侍。又奉命赴安南处理事宜,旋任镇南都护。唐代宗时,766年,已经年近古稀的晁衡又被提升为安南节度使,任满后回京,爵封北海郡开国公。770年在长安与世长辞,埋骨中国,享年73岁。为了表彰他的功绩,唐代宗追赠他为潞州大都督。

  阿倍仲麻吕虽在唐朝擢升高官崇爵,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国,曾多次写信,托朝鲜新罗使节带回本国,以寄乡思。因此日本古籍《古今集钞》中说:“仲麻吕在唐凡五十余年,身虽荣贵,思归不已,言及乡国,未尝不悽恻也。”当时唐朝对日本的交涉事务,常由晁衡参与或主持,为中日友好与文化交流作了许多贡献。836年仁明天皇追赠其正二位,诏书中高度评价阿倍仲麻吕:“身涉鲸波,业成麟角,词峰耸峻,学海扬漪,显位斯升,英声已播。”(《大日本史·阿倍仲麻吕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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