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地方志 作者:周迅


第一节 走在稳步发展的路上

  忽必烈建立的元朝,管辖着中国历史上最辽阔的疆土。为了建立稳固的统治,以蒙古贵族入主中原的忽必烈大力推行“汉法”,继承了前朝各种行之有效的制度,其中也包括编纂地方志。

  据统计,现在可以考见名称的元代方志有200种左右。这个数字虽然少于南宋,但考虑到元朝历史不到100年,可以说它的成绩比前朝毫不逊色。而且南宋的志书局限在长江以南,到了元朝,随着国家的统一,志书的分布才重新扩展到北方。

  随着“省”的设立,元代出现了我国的第一批省志。见于记载的,有《云南图志》、《甘肃图志》、《辽阳图志》(元辽阳行省统辖东北地区)等,都是在元朝建立之初的二三十年间,奉中央政府之命编修的。完成后马上呈报,没有刊刻,结果都没有逃出佚亡的命运。

  现在还能见到的元代区域性方志总共只有十几种,多数都深受后人的赞赏。

  元代的志书比较注意纪实,编纂者对于自己认为重要的事物,记载惟恐不细不详。对于后世的研究者来说,这种做法当然十分受欢迎。例如元初徐硕的《(至元)嘉禾志》(浙江嘉兴),一共32卷,“碑碣”一门占了11卷,从三国到南宋,只要是石刻文字都尽量收罗,其中有许多是一般人没见过没听说过的。仅这一部分,就为研究历史、研究人物、研究古文物保存了一大批有用的资料。袁桷〔jue绝〕的《(延祐)四明志》(浙江宁波),“赋役考”下列了33个子目,其记载之细致可以想见。元末的李好文,曾两次在陕西担任重要职务。他关心民间疾苦,凡经过的山川、城邑,必定要实地查访考察。他认为“泾渠之利”和百姓的衣食相关,所以特别重视水利。他的《(至正)长安志图》(陕西西安),又称为《长安图记》,一共两卷,一卷记述长安宫阙、陵寝、坊市、古迹等的沿革,另一卷专记水利,从先秦的郑国渠讲起,历叙各泾渠的变迁、洪堰制度、用水则例、屯田的设立等等,分析水利和水害,并配有详备明晰的泾渠总图和灌溉图(图5),以特色鲜明和切合实用备受称道。

  此外,如元末至元年间的《齐乘》,实际上是山东第一部省志,不过它不是官书,而是纂修者于钦独力完成的。于钦以本地人写本地事,又广阅经史,对当时当地的政治、风俗、人物都作了认真的探讨,颇有自己的见解。熊梦祥的《(至正)析津志》,是现在发现的最早的北京志。这是元朝人讲述元大都情况的书,所以十分珍贵。可惜这部书已经散亡,据记载原来有34目,不知道有多少卷。北京图书馆善本组将它的残章断简编成了《析津志辑佚》一书,只有薄薄的一册,仍能看出它工细详实的风貌。还有冯福京的《(大德)昌国州图志》(浙江定海)、俞希鲁的《(至顺)镇江志》(江苏镇江)、张铉的《(至正)金陵新志》(江苏南京)、骆天骧的《(元贞)类编长安志》(陕西西安)等,也都是比较优秀的志书。
 


  图5 元·李好文《长安志图》中的泾渠总图

  元代著名的农学家王祯,在做安徽旌德县令的时候,主编了《(大德)旌德县志》。他用自己创制的一套木活字和自己发明的转轮排字架试排试印,全书六万字,不到一个月就印了600部,比雕板印书快得多。他把木活字的制作方法和这次试印的经验详细记录下来,收在他的名著《农书》中。这在方志史和印刷史上都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

  官修的《大元大一统志》,则代表着元代地方志的最高成就。

  元世祖至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元兵攻下了宋朝抗元的最后一个据点——今广东新会县南面的崖山。陆秀夫背负着宋朝末代皇帝七岁的帝昺投了海。南宋灭亡,中国重新统一。至元二十三年(公元1286年),大学士、西域人札马里鼎建议说:“方今尺地一民,尽入版图,宜为书以明一统。”元世祖忽必烈欣然同意,编修全国总志便由此开始了。志书完成以后,许元壬奉命作序,对这部书的编写意图讲得更明白。这篇序指出:修这部方志不仅仅是供人增长见闻而已,而是要宣扬大一统的国威。要“垂之万世”,让后人知道祖宗创业的艰难;要“播之臣庶”,让臣民都知道生活在一统之世,政治清明,时势安定,臣子要各尽其职,百姓要各尽其力,维系好君臣上下的关系,共同巩固这个一统,使国家同天地一样长久。所以,这部总志就命名为《大元大一统志》。

  《大元大一统志》初次完成于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公元1291年),共750卷。元成宗时续修了一次,完成于大德七年(公元1303年),增加到1300卷。它既概括了元代的现实状况,又充分采择历代旧志和其他图籍,关于边远地区,则有新编的辽阳、云南、甘肃等图志作为依据,古今兼备,类目完善。过去历朝编修总志,体例各不相同,到了《大元大一统志》,才有了一个规范。明清两朝修总志,都是拿它作范本,但都没能达到它的规模。这部志书到明朝已经佚失,只剩很少一点残卷,今人金毓黻〔fu符〕曾收集它的残页和佚文编入《辽海丛书》中。又有赵万里经过20年的努力,汇聚它的残篇零句,重新厘订校辑,编成10卷,单行出版,题名《元一统志》,这是现在较为通行的本子。

  元以少数民族君临中原,正像俗话所说的“人生地不熟”,却在短短不到一个世纪中,在修志方面成绩斐然可观,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由于地方志已经深深扎根于中国社会,已经构成中国文化传统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看到志书缺了,陈旧了,一般官员甚至在野的学者文人,都会主动站出来建议、呼吁,或者径自执笔重修。他们是出于对历史、对家乡、对社会的责任感,不一定等谁下命令,也不一定要受谁的委托。传统是一种深入人心的无形的力量,它推动着地方志不断地稳步发展,也促使每一个新来的统治者很快就对地方志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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