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雕塑 作者:顾森


第二节 原始雕塑创作的动机

  原始社会的文明程度,还不可能使原始人去为艺术而艺术。他们追求艺术的完善形式,往往与他们最基本的需求相联系,因而他们对美的追求,是人类最基本最起码的要求。或者说,原始人的审美是一种低层次的审美。这些审美可以简括地归为以下三类:对最起码的愉情娱性的要求;对生存的祈福;对物种延续的期望。

  在浙江河姆渡文化、甘肃仰韶文化、湖北屈家岭文化等原始社会遗址中出土了一些手捏的几厘米大小的独立塑件,它们不是泥坯而是已经烧制为陶制品,说明它们并不是作为附饰的零件;也不是都出自墓葬中,因而不是某些有生命的东西的代替物;若是作为某一宗教仪式所用法物,它们又太粗制滥造,形象也太模糊。这些东西出现,只可能有如下两种解释:或者是制陶者将余下的泥块即兴捏制一些形象与陶器一起烧制;或者为孩子制作的玩具。无论属于以上两种情况的哪一种,这些小陶塑都表现了原始人对愉情娱性的追求。 (图2)

  关于原始艺术的创作目的,已有种种理论,如游戏说(出于游戏的冲动,是人类过剩精力的发泄)、符号说(是季节变化的符号,即物候符号)、巫术说(与各种巫术相关)等等。如果绕开这些有关艺术起源的问题,直接考查艺术的表现内容,就可发现有两个主题是原始艺术长期以来一直在表现的,这就是辟邪主题和生殖主题。作为一个物种,第一位的要求是活下来和传下去,原始人面临的最基本的两个问题也如此。活下来除了起码的果腹暖身外,最重要的是要避免各种灾害(如雷、电、风、雨、水、火、毒虫、猛兽、疾病等)的降临。面对各种灾害,原始人除依靠自身的力量去克服外,很大程度还要靠一些超自然的力量,这必然导致对神灵和精灵的崇拜。表现在艺术上,就是各种避害趋吉的题材。“朱雀玄武顺阴阳,青龙白虎辟不羊(祥)”,是汉代表达求吉避凶的套语。但这种思想肯定不是汉代才出现的。1985年7月,河南濮阳发现的一座新石器时代墓葬,死者的两旁,各用河蚌堆砌出一龙一虎的形象。这一龙一虎的意义非同一般,它说明了可能在新石器时代就出现了这种顺阴阳、辟不祥的思想。回过头来看前面提到的那件龟蛇合体壶被定名为玄武,就有一定道理了。看来它们都是出于同一辟邪目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天上四神,原始社会雕塑实物中现已得其三,证明了汉代流行的这种辟邪吉语的产生相当久远。
 


  图2 象陶 新石器时代 湖北天门出土

  传下去其本质就是生育繁衍,但原始人并不完全明白生殖的科学根据。在原始人看来,男女交媾固然是孕育的原因之一,而某种神秘力量的支配作用可能更为重要。但这种神秘力量是什么则又被层层迷雾所遮盖,不得而知。1983年至1985年在辽宁省喀左县、建平县等红山文化遗址出土的女神像等陶塑,是原始时期雕塑作品的重大发现。(图3)它们是独立的、有明确祭祀意义的雕塑。这些陶塑发现的现场是一些祭祀堆,可能是原始人用于祭地母或农神(女性)之处。大地生育万物,人的生育也包含其中。出土中那些乳房丰满、肚腹圆大、臀部宽厚的女人体塑像,与欧洲原始艺术所表现的女人体一样,都是一种生育力旺盛的女人形象。与红山文化女神像被发现的同一时候,在河北滦平金沟屯镇后台子遗址也发现了一批原始社会的女性石雕像。这批石刻的年代,比红山文化女神像还早1000年。其中一女像,头部残缺,乳房鼓起,臀部硕大,阴部张开,可能表现孕妇临产之状。这些石雕、陶塑女人体,与前面提到的男女合体陶塑,以及在陕西华县龙山文化和湖北天门屈家岭文化中出土的陶祖(男性生殖器),都体现了原始人对生殖的祈求。
 


  图3 女裸像陶 新石器时代 内蒙古喀左出土

  除了这些有明显含义的陶塑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形式来表现对生殖的祈求和对辟邪的愿望?这就只好求助于地下越来越多的实物出土。虽然今天还找不到一件极有说服力的实物,但这样的实物或迟或早总会出现。

  原始社会的陶塑作品,其意义是比较模糊的,但其表现手法则非常直率和朴实。如那些捏塑的小动物,夸张、概括,自由而不经意,处处体现出一种随意的美,稚拙的美。又如那些拟形器,将实用的器物大胆地变形为某一动物(生活中的或想象中的)。且不论这些拟形器是不是真正的实用器物,但它们的艺术效果是非常强烈的。典型的是1975年陕西华县出土的仰韶文化时期的鹰鼎。鹰的前胸为鼎腹,饱满壮实;双脚与尾为鼎足,粗壮有力;后收的双翅围过鼎的中后部,形成一种前扑的动势;配上鹰头的大眼,利喙,使这只鹰显得威风八面。凡见过此鼎的人,没有不惊叹它的非凡气魄的。原始人的思想观念与现代人差距甚远,因而绝大多数原始雕塑的真实意义令人费解,但原始雕塑的艺术效果又是强烈的,因此原始雕塑就总是因带着 一种历史的神秘感和艺术语言的力量感而有着永久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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