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唐韓愈氏以荀子書為大醇小疵,逮宋,攻者益衆。推其由,以言性惡故。
余謂性惡之說,非荀子本意也。其言曰:直木不待檃栝而直者,其性直也;枸木必待檃栝烝矯然後直者,以其性不直也。今人性惡,必待聖王之治,禮義之化,然後皆出於治,合於善也。夫使荀子而不知人性有善惡,則不知木性有枸直矣。然而其言如此,豈真不知性邪?余因以悲荀子遭世大亂,民胥泯棼,感激而出此也。
荀子論學論治,皆以禮為宗,反復推詳,務明其指趣,為千古脩道立教所莫能外。其曰:倫類不通,不足謂善學;又曰;一物失稱,亂之端也。探聖門一貫之精,洞古今成敗之故,論議不越几席,而思慮浹於無垠,身未嘗一日加民,而行事可信其放推而皆準,而刻覈之徒,詆諆橫生,擯之不得與於斯道。余又以悲荀子術不用於當時,而名滅裂於後世,流俗人之口為重屈也。
國朝儒學昌明,欽定四庫全書提要,首列荀子儒家。斥好惡之詞,通訓詁之誼,定論昭然,學者始知崇尚。顧其書僅有楊倞注,未為盡善。近世通行嘉善謝氏校本,去取亦時有疏舛,宿儒大師,多所匡益,家居少事,輒旁采諸家之說,為荀子集解一書,管窺所及,間亦附載。不敢謂於荀書精意,有所發明,而於析楊謝之疑辭,酌宋元之定本,庶幾不無一得。
刻成,謹弁言簡端,竝揭荀子箸書之微旨,與後來讀者共證明之云。
光緒十七年歲次辛卯夏五月長沙王先謙謹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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