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镇指的是北魏前期在都城平城(今山西大同)以北边境设置的六个军镇,自西而东为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镇由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所置,目的是为了防范柔然进犯。由于六镇是拱卫平城的一道重要防线,事关皇帝大臣们的安危。所以六镇戍兵得到了朝廷的优厚待遇,是鲜卑贵族子弟抢着去的地方,后来汉族世族子弟也被派往六镇。
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时迁都洛阳,平城的重要性降低,六镇戍兵的身份由国都防卫军变成了边防军,由中央一撸到底到边防,如此落差,搁谁身上谁难受。重要性降低了,待遇也随之下滑,被南迁洛阳的鲜卑人蔑称为“北人”。除了囚犯刑徒,再没有人到六镇戍边。因北魏的兵役制度主要是世兵制,所以镇戍兵不仅自己,连后代子孙都要世世代代戍守在这荒蛮之地。
北魏末年,朝政混乱,在朝中的大臣们忙着争权夺利,没人顾及远在北方的六镇,六镇子弟彻底沦为了弃儿。正光四年(523年),沃野镇民破六韩拔陵聚众杀镇将,攻占沃野镇,改元真王。赫连思、胡琛等六镇军民响应起义。
六镇起义后,北魏大将尔朱荣借镇压起义之机大肆扩张势力,并从六镇起义军中招降了高欢、贺拔岳、侯景、宇文泰等一批将才。后来尔朱荣与北魏孝庄帝争权,结果斗得两败俱伤,为高欢与宇文泰的崛起扫清了道路。
高欢,字贺六浑,原籍渤海蓨县(今河北景县),出身于怀朔镇兵户之家,最初只是一个城门小兵。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女人,高欢正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一穷二白的高欢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城门站岗的时候会被富贵女娄昭君看中。有了老婆的雄厚财力支持,高欢迎来了人生大转弯。靠着财力与魅力,高欢结交了许多英雄豪杰,在六镇子弟中混的风生水起。
宇文泰,字黑獭(一作黑泰),出身武川镇兵户之家。宇文泰小高欢十一岁,比高欢出道晚,更没有富贵女相助,全靠一刀一枪的打拼。邺城大战时高欢、侯景、贺拔岳早已投靠尔朱荣,成为其麾下大将,此时的宇文泰还在起义军首领葛荣手下效力。葛荣战败以后,宇文泰才投入武川镇老乡贺拔岳麾下。
永安三年(530年)春,尔朱荣以尔朱天光为主帅,贺拔岳和侯莫陈悦为副帅,率兵前往镇压关陇起义军。宇文泰以步兵校尉的身份随贺拔岳入关,因镇压起义军有功累迁至征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增邑三百户,加直阁将军、行原州事。
尔朱荣死后,高欢收编的六镇起义军残部二十万之众,铲平尔朱氏残余力量,拥立孝文帝之孙元修为帝,是为孝武帝。
孝武帝即位后,欲联合贺拔岳牵制高欢。宇文泰自请出使晋阳,察探高欢情况。到了晋阳之后,宇文泰敏捷雄辩,应对自如,高欢大为惊叹。英雄相惜,高欢欲留宇文泰为己用,宇文泰固辞而返。永熙三年(534年),贺拔岳联合侯莫陈悦讨伐灵州曹泥。侯莫陈悦被高欢离间,设计谋害了贺拔岳。
三军无主之际,宇文泰急赴凉州,安抚部众,统率大军击败侯莫陈悦,稳定了关中局势。同年七月,孝武帝与高欢公然翻脸,在洛阳展开大战。孝武帝兵败逃奔关中,迁都长安,加授宇文泰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十月,高欢另拥孝静帝元善见即位,徙都于邺。十二月,宇文泰毒杀孝武帝,立元宝炬为帝。至此,北魏正式分裂,宇文泰统治西魏,高欢统治东魏。
东西魏并立之初,宇文泰实力远弱于高欢。高欢崛起的早,六镇起义军大部分被高欢招揽。而宇文泰接收自贺拔岳的部队只是六镇起义军的偏师,兵力不过三万人。在综合实力上,宇文泰只占关中一地,而关东尽为高欢所得,相差更是悬殊。所以此时的宇文泰只有被踹门的份,无力发起战略反攻。为了阻止东魏军渡过黄河,一到冬季,西魏士兵就跑到黄河上凿破冰面。
西魏大统元年(535年)正月,高欢命东魏大行台尚书司马子如率大都督窦泰、秦州刺史韩轨等攻潼关。宇文泰早有防备,屯军灞上。司马子如遂回军北上,自蒲津夜渡黄河,攻华州,被刺史王罴击退。
大统三年(537年)正月,关中饥荒,高欢趁机督军三路讨西魏:南路以司徒高敖曹领兵攻上洛(今商州),企图从武关进入关中;中路由大都督窦泰率军一万自晋南出击,经风陵渡口渡过黄河,直攻关中的门户潼关。北路由高欢亲领兵自晋阳趋蒲坂,在黄河上大造浮桥,摆出要西渡黄河的架势。
东魏大军三路压境,宇文泰集中力量只攻打力量最弱小的窦泰。小关之战,宇文泰大破敌军,斩窦泰,俘万余人。中路军一破,打破了三路之间的协同,南北两路已成孤军。高欢以黄河冰薄难以赴救,撤浮桥而退。高敖曹亦奉命自上洛撤军。
同年十月,高欢为一雪小关之败,亲自带兵二十万自壶口出发赶往蒲津西渡黄河。此时关中旱灾不减,缺兵少粮。宇文泰无计可施,率军冒险到陕州抢仓粟粮食,听闻东魏大军到来,赶忙退回关中,极为狼狈。
侯景等人得知宇文泰缺粮,都劝高欢拖至宇文泰粮尽再进兵,高欢复仇心切,不听劝告。当月,两军在渭水北岸的沙苑相遇。宇文泰采纳部将李弼之策,率兵背渭水列阵,以赵贵为左翼,李弼率军在渭曲芦苇深处设伏,作为右翼。李弼令将士皆偃戈于芦苇中,闻鼓声即起。午后,东魏军至渭曲,都督斛律羌举以为苇深土泞,恐怕有伏兵,不如暂与西魏军相持,同时暗遣锐卒直取长安。高欢急于求胜,不予听从。这时又有部下献计火烧芦苇荡,如果实施,宇文泰的伏兵没等大显身手就要烧成渣渣了。但高欢想活捉宇文泰,怕放火会将其惊走,再次错良机。
东魏军见西魏军兵少,未等列阵便争相进击。此举正合宇文泰之意,遂击鼓。顿时伏兵骤起,奋勇冲杀,东魏军阵型涣散,溃败而逃。宇文泰斩俘东魏军八万余人,缴获粮草辎重无数,高欢率残部东渡黄河遁走。
沙苑大捷后,宇文泰终于把高欢撵出了家门口,将战线东推至洛阳一线。双方在洛阳鏖战数年,宇文泰数次陷入险境。河桥之战中,宇文泰战马中流矢惊吓,把宇文泰甩在地上。东魏大军追围上来,左右都散走。都督李穆下马,用马鞭击打狼狈趴在地上的宇文泰,假装在骂一个小兵。追围的东魏兵听李穆的口气认定掉下马来的只是一个小兵,都扭头去追杀别人。李穆扶宇文泰上马,双双逃去。
邙山大战时,宇文泰被彭乐追杀甚急,宇文泰边跑边在马上向彭乐哀求:“这不是彭乐将军吗?今你杀掉我,明你还有用吗?干嘛不马上还营,把我丢下的金银宝物一并取走呢?”彭乐是个粗人,觉此话有理,就舍掉宇文泰,回至宇文泰营中把一大袋金银财宝放在马上奔回向高欢复命。高欢得知后,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命彭乐趴在地上,亲自上前抓住彭乐的大脑袋猛往地面撞,咬牙切齿许久,手中的刀几次举起要砍下彭乐脑袋,但看着彭乐一脸憨厚样,未忍下手。
不久后,因东魏军有叛逃泄密者,宇文泰得知高欢位置,派大都督贺拔胜三千敢死队追杀高欢。乱阵之中,贺拔胜发现正在策马飞奔的高欢,便执槊与十三骑追赶上来,追了数里,好几次槊尖都几乎刺及高欢,幸而段韶拍马赶到,从旁拈弓搭箭,一箭射翻贺拨胜座骑,将其摔下马来。接着又射翻西魏两骑。等到副马赶到,高欢等人已经跑得没影。
洛阳鏖战之后,双方都已元气大伤,两三年内再无大战,但胜利的天平已经渐渐向宇文泰倾斜。高欢虽然在兵力和土地上都远胜宇文泰,但在治国上不行。孝文帝改革后,汉化已是大势所趋,但作为汉人的高欢因手下都是六镇鲜卑人。而六镇起义本身就是被汉化改革遗弃的六镇子弟发起的一场仇视汉化、抵制汉化的抗争,所以即使高欢想推行汉化,都难以进行。
反观宇文泰,手里六镇子弟不过万余人,其余皆为关陇汉人。因而,宇文泰所倚重的是汉人。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奇怪的一幕,汉人高欢施行鲜卑化,而鲜卑人宇文泰则实行汉化。
汉化的结果就是产生更有利的社会制度,实现国富兵强。洛阳鏖战后,西魏实力大损,为了补充队伍,宇文泰不断收编关陇豪族的乡兵部曲,选任当州豪强为乡帅。创造出兵农合一的府兵制,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由各地的折冲府负责训练,战时自备马匹和武器从军打仗。此举有效的填补了西魏兵马粮草的不足,为日后统一北方奠定了条件,并由此融合出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军事贵族集团——关陇集团。
而东魏是一个鲜卑化的政府,本身处于落后状态,在政治、军事和经济上均无建树,随着东魏的承平日久,曾经战力彪悍的六镇子弟迅速腐化,与高氏一同走向灭亡。对战初期,宇文泰不及高欢,然而因祸得福,顺应了历史潮流。高欢虽有雄主之资,但无九五之命,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大统十二年(546年)九月,高欢亲率大军十余万人,围攻西魏据守的玉壁(今山西稷山县西南),想拔除西魏在汾水下游的这个钉子。玉壁小城,兵士不过数千。但高欢却在这里遇到了守城钉子户——西魏并州刺史韦孝宽。
此战中高欢先后采用断水道、堆土山、火攻、挖地道等战术,均被韦孝宽一一化解。高欢围城五十余日,士卒死亡七万多人,仍不能攻下玉壁。到最后,高欢派人对城中大喊“城中人有能斩韦孝宽的人,拜太尉,封开国公,赏帛万匹。”并向城内射赏格(悬赏令)。韦孝宽在赏格背面亲笔书写“能斩高欢者也按此赏。”射还城外。
时值军中爆发疫情,高欢忧愤之下,一病不起,遂解围还师。归途中,军中讹传韦孝宽大弩射杀高丞相,西魏闻知此消息,又派大军四处高喊:“劲弩一发,凶身自殒。”为稳定军心,高欢强撑病体,在露天大营召集诸将宴饮,令斛律金唱《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高欢亲自和唱,仿佛看到了六镇少年时代的自己,在草原上纵马奔驰,英姿勃发。想到此刻自己大业未成而身老残年,哀感流泪,歌声中无尽苍凉,众将士闻者无不落泪。次年正月,高欢病逝于晋阳。宇文泰笑到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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