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巴胺是指人很快乐么多巴胺≠快乐分子

作者 | 张文静,来源:中国科学报

日常生活中总有些事情让我们感觉到快乐,比如,展开一段甜蜜的爱情、吃到美味的食物、买买买或者刷手机。有人说,因为这些活动能刺激大脑产生更多的多巴胺,而多巴胺能给人带来快乐。

然而,这种快乐又总是短暂易逝,或者让人感到矛盾。度过初恋期的情侣,彼此的热情越来越少;期待好久的快递,开箱后常常就不香了;刷短视频时,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还是管不住一直向上滑动的手指。看来,多巴胺的作用机制并没有那么简单。

《贪婪的多巴胺》一书的内容印证了这一点。作者在书中讲述了多巴胺是如何通过复杂的大脑回路影响我们的行为与情绪,也让我们借此重识自己的人生。

多巴胺≠快乐分子

多巴胺发现于1957年。科学家发现,虽然只有二十万分之一的脑细胞可以产生多巴胺,但这些细胞能对人的行为产生巨大影响。当实验参与者产生多巴胺时,他们会感到快乐,因此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激活这些稀有的细胞。多巴胺由此被称为“快乐分子”,大脑中产生多巴胺的途径被称作“奖赏回路”。

然而后来,这一结论却被推翻了。

科学家将老鼠装进笼子,同时测量它们多巴胺神经元的活性。他们发现,从放入第 一个食物开始,老鼠们的多巴胺系统立即启动了。然而,当他们每天持续在笼子里放置食物,老鼠仍旧热情地把食物消灭了,但大脑中多巴胺的活动却停止了。为什么持续的刺激会让多巴胺熄火?

科学家又做了一个猴子和电灯泡的实验。他们把猴子放到一个装置中,里面还有两个灯泡和两个盒子。灯泡亮起和盒子中出现食物存在一定的规律。在猴子摸清规律之前,它们的多巴胺会在发现食物时激活;而当猴子发现规律后,多巴胺激活的时间就变成了亮灯时。显然,刺激多巴胺的不是食物本身,而是亮灯的惊喜感。

由此,科学家提出了新的假说:多巴胺不是快乐的制造者,而是对可能性和预期的反应,他们将之称为“奖赏预测误差”。正是这种误差触发了多巴胺的行动。

这样一来,人的很多行为就可以得到解释。比如,随着恋爱双方越来越熟悉、对彼此的想象变成日常,多巴胺通路关闭,激情也就随之退却了;对于人类来说,快递箱里的东西就像是放进盒子的食物,快递箱的到来才是猴子期盼亮起的灯。

既然恋爱中的激情不能长久,那又是什么使爱情得以维持呢?作者这时引入了一个概念——当下分子。

心理学家发现,人的大脑会将外部世界分为远体空间和jìn体空间两个独立的区域,分别用完全不同的信号通路和化学物质来管理。远体空间关乎未来,对其影响最 大的就是与预期和可能性相关的多巴胺;而jìn体空间关乎当下的体验,影响它的则是一系列能直接感受当下的神经递质和激素——血清素、催产素、内啡肽和内源性大麻素,作者将它们统称为“当下分子”。

当恋爱从“激情之爱”发展到“陪伴之爱”,多巴胺退去,当下分子登场。它使人们从恋爱早期的兴奋、好奇、理想化、对未来充满想象,过渡到满足、平和、通过身体感官和情感去体验当下的紧密关系。

多巴胺是面对未来的欲望分子,对于它来说,“拥有”是无趣的,“获得”才有趣。进化的本能使多巴胺尤其善于瞄准那些关乎生存的东西,然后吹响号角——去得到它,不管你是否喜欢、现在是否需要,而且永不满足。

当多巴胺退去后,如果当下体验无法弥补多巴胺能激励的损失,懊悔感就会油然而生。想一想,刚刚过去的双十一,你都买了些什么?

从爱情、毒品到人类历史

这样看来,多巴胺仿佛永远驱动着我们追逐欲望、及时行乐,但事实上,我们并不总是这样头脑发热。是什么抑制了这种冲动呢?作者的答案,还是多巴胺。

这听起来有点矛盾。其实是因为,同样是指向未来的多巴胺,它在大脑中通过的路径不同,产生的作用也会不同,就像同样的燃料既可以让火箭加速,也可以让其减速一样。经过中脑边缘回路的多巴胺会产生冲动,被称为“多巴胺欲望回路”;经过中脑皮层回路的多巴胺可以进行计算和规划,被称为“多巴胺控制回路”。后者的目的,就是管理欲望多巴胺不可控的冲动,它利用欲望多巴胺提供的兴奋和动力,评估选项、挑选工具、制定策略,去获得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欲望多巴胺还是控制多巴胺,一旦失衡都会带来负面效应。欲望多巴胺如果失控,会让人不管不顾地追求享受,甚至对身心健康有害的事物上瘾;而控制多巴胺一旦过度,会让人被渴望成功的焦虑驱使,牺牲了体会当下快乐的能力。

这些都是多巴胺如何在生理层面影响个人的情绪和行为。但《贪婪的多巴胺》一书的讲述并不局限于此,它扩展视角,从更宏观的层面看多巴胺如何影响人类历史和社会的发展。

比如,多巴胺与创造力相关,往往越是有创造力的天才,其体内的多巴胺就越活跃。可以说,造就各种天才是多巴胺对人类的一个贡献。然而,多巴胺能使一个人成为天才,也可能让他成为“疯子”。多巴胺系统过度活跃的天才,经常处于亢奋状态,就可能产生偏执和妄想,导致狂躁行为。再如,科学研究表明,古代人类的全球迁徙和现代人的移民,都与多巴胺有关系;多巴胺也影响着人们的政治倾向,从而对整个社会产生影响,等等。

正是如此多样化的内容和语言风格,让该书译者、广州大学化学化工学院副教授郑李垚在翻译的过程中,获得了源源不断的新鲜感,经历了“持续的多巴胺释放”。

该书的两位作者,一位是乔治·华盛顿大学教授、精神病学和行为学专家丹尼尔·利伯曼,另一位是物理学专业出身的“斜杠学者”——集演讲稿撰写人、编剧、作家、演讲家和教师于一身的迈克尔·E.朗。“两位作者的合作让这本书兼具科学性和趣味性。他们一步步将逻辑链条铺陈开来,让人读起来十分过瘾,读后又回味无穷。”郑李垚说。

“生物学并不能主宰一切”

书中写道:“便捷性是成瘾的关键。”而当下无疑是个极度追求便捷性的时代。“比如短视频,只要手指轻轻一划,推荐算法就会自动生成你感兴趣的东西,一个接一个,不断刺激你的欲望多巴胺回路。另一方面,复杂性也可能带来多巴胺失控。比如现在双十一的活动规则越来越复杂,但还是有很多人乐此不疲,计算各种满减、叠加用券、叠加红包,得出自己的最优方案。实际上,这是商家的一种策略,让你在薅羊毛的时候动用控制多巴胺的计算和规划能力,从而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郑李垚说,“这时候,如果我们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从更深的层面了解这种机制,就更容易跳出这个框架。”

化学专业出身的郑李垚,习惯于用分子的视角去观察日常事物。“普通人很难有机会用现代科学仪器分析自己的大脑,但我们若是多了解一些大脑在分子和细胞层面的运行机制,更细心地去感受和分析,就有可能对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抽丝剥茧,由此对自己的行为和人生规划做一些有益的指导。这其中最关键的分子就是多巴胺,它是我们重识自己的一把钥匙。”郑李垚在该书的译后记中写道。

也许有些读者会将此类科普书归类为还原主义的范畴,对于表观上的任何现象,都用其背后更小的东西去理解,比如将人的行为和情绪归结为生物学、神经系统甚至更小的分子层面的原因。

“深入微观来认识宏观,这是jìn几百年科学发展的脉络之一。按目前科学研究的结果,人的行为和情绪确实在分子层面上受到多巴胺和其他神经递质、激素等的影响。有读者或许会疑惑,我的很多不良嗜好和情绪问题都能从生物学甚至分子层面解释得通,那是不是就合理了?”郑李垚说,“合理的范围很宽,但通向和谐挺难。我们了解多巴胺的运作机制,绝不是为了找借口,而是为了更好地认识自己,在此基础上做有针对性的调控,从而去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另一方面,我们也会更加理解他人某些行为和情绪产生的原因,更好地与他人共情或给予帮助。”

这一点,在郑李垚与孩子相处的过程中得到了验证。他的孩子有一段时间迷上了坦克动画片,一连看十集还不过瘾,如果强行停止就会大喊大叫,这是一种典型的被多巴胺欲望回路“劫持”的状态。他和妻子想出了两个策略,一是进行预期管理,商量好每天看三集,降低孩子的预期误差;二是亲子创作,用游戏和互动将多巴胺与当下体验相结合。虽然孩子不懂理论,但短短几天后效果显著,孩子自己就可以下意识地应用这些策略了。

“他甚至自己把这个策略推广了,知道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要恰到好处。这其实是个学习的过程,其中也有多巴胺的参与。当我们合理运用多巴胺控制回路,就能‘用魔法打败魔法’,从而兼顾当下体验和长远回报。”郑李垚说,“本书最后一章给了很多启示,但这方面光看书不行,还需要我们自己在实践中摸索。”正如书中所说,“生物学并不能主宰一切”。

郑李垚还记得自己的博士生导师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如果连乙醇都搞不定,还搞什么化学?”在翻译这本书遇到瓶颈的时候,他就会想:“如果连多巴胺都搞不定,还谈什么人生?”

“搞定多巴胺,不是要把它解决、消灭,而是说我们要驯服多巴胺,与之和谐共处,并合理地利用多巴胺回路。”郑李垚说,“我们可以把多巴胺和当下分子比作大脑中的音符,它们大部分时候是自己串起来成为曲子的,但失调了就会产生噪声。当我们了解大脑运行机制之后,可以尝试自己作曲,通过有意识地引导和训练,让这些音符产生和谐的‘化学交响曲’。”

原标题:多巴胺让人快乐?还是草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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